然而那些人却没有表现出群殴迹象。

他们身上热气没有了，刚才惊吓出的冷汗早已变成寒冰，衣服也冻成坚硬的铠甲了；只是寒意透过皮肤，向内脏一点点侵袭。他们又开始身不由己地颤抖了，个个脸上布满惧色，差点拿不住兵器。不光身体寒冷，手也冷啊！

特摸嘎嘎冷的天，根本就不适合室外作业……然而这种活儿也不适合在房间里，一边吃着火锅一边舞刀弄棒你死我活。

被围在当中的还有赵衰。

赵城子也有一定章程，不会随随便便下令群殴。尤其现在他几乎人质身份，此刻下令群殴，岂不是烧开水洗脚——自找挨烫么！

所以命令大家包围人形怪，是为了造出一种气势，给赵衰壮胆。他知道儿子虽然半傻，但也有聪明的时候。只要确定对手强过自己，他会马上投降；若对手命令他助战，他会毫不客气向自己人下手。但是，只要对手弱于他，他毫不客气虐对手成渣。

赵城子相信，这人形怪不是儿子对手。

即便是儿子对手，能把儿子打服，也需要一点时间。而他全力对付儿子时，必然放弃钳制自己，那就可以父子俩“二打一”……先不要畅想未来了。儿子本来生的脑子缺营养，别特摸再让人家给整缺钙了，马上把儿子激活吧！

赵衰果然胆壮了，仍然冷冷看着人形怪，等候他回答“抓我爸大刀干啥”。

“哎呦我的傻儿子呦，都这时候了，还看不出来，人形怪可不是跟你爸握手！”赵城子心中苦叫不迭，怎样才能把儿子激活？突然灵机一动大喊：“他要抢你爸大刀，然后杀了你爸，让你一辈子没爸，还要抢吃你妈咂儿……”

果然这句话跟回车键一样，刚敲下，赵衰当即程序运转。

随着一句“把我爸给我留下”，赵衰抡起手中肥肚儿大刀，就向人形怪斜劈下去，带起风声呼啸。速度之快，刀法之熟，力道之大，都远在其父赵城子之上。如果仅拚力气，跟人形怪相比，恐怕要在伯仲之间，甚至难分上下。

赵城子心里顿时舒坦了：这人可是我们父子合杀的，赏金就没你们份儿了……至于你们没有功劳还有苦劳，至少还有冷劳冻劳抽筋儿劳，可我已经赏过你们每人两个黏豆包。钱这酬劳就算我赏，你们那只手好意思接着！

然而，人形怪岂是用蛮之人？钳制赵城子肥肚儿大刀的手臂稍加用力，朝赵衰杀来方向一引，自身同时转退。赵城子便身不由己移动脚步，与人形怪互换了位置，挡在赵衰面前。赵衰突然止步，手中刀硬生生停在空中，阳光下熠熠生辉。

凛冽的小北风突然停了……没有。小北风还那样疯跑着，还那样凛冽着，还裹着沙石一般的雪粒。只是那百十号人突然对风的凛冽和雪粒的坚硬没有了感觉，连魂灵都吓得离壳逃出一百多米，然后又病殃殃地回归原位……

偷摸一把衣果嫂的，赵衰那把肥肚儿大刀寒森森刀刃，距离赵城子脖颈子不到三厘米！只差那么一点点，赵衰稍稍收不住手，摸了饽饽的，砍椰子似的，赵城子真就脑袋搬家一分为“二”了。而且是他亲儿子亲手把他“二”了的！

这特摸传出去，堂堂天下武盟总会咸通分会会长，纵横多半生鲜逢敌手一代流氓，被他亲生儿子亲手一刀给“二”了，还怎么抛头露面招摇过市……

也是，“二”过之后已经不是人了。阎王爷那一亩三分地上，抛头可以不露面、露面可以不抛头，招摇随便过市、过市也可不招摇……反正脑袋都没用了，作为可有可无的脸面只是一张皮而已，撕了也就撕了。

谁撕都用两只手，还不一样的撕法！

被儿子亲手撕了脸皮，总算肉烂自家锅里，尔后臭在自家肚子里。

关于流氓定位，堂堂天下武盟总会咸通分会会长，听起来名头挺吓人，定位于流氓似乎不公平。可他赵城子不问青红皂白、不管目标人物是啥人，只要赏金到位就一个字：杀无赦。哦，沃克卖糕的，三个字了。

他这种人给钱就认爹，咂儿冒汁就认娘，别管招牌多大幌子多亮，只配称流氓！流氓还有****，流氓还有流氓教养，而他既无****也无流氓教养，把这种人定位流氓都有点侮辱流氓了！

“爸，你为啥挡住我？”赵衰终于撤回大刀，扛在肩上傻傻地问，“不许我耍大刀砍他吗？他可要抢你大刀……”

赵城子早吓得面无人色。此刻摇摇头，确定脑袋还在脖子上，又摇摇头，确定脖子上面的不是南瓜，这才眨眨眼睛长出两口气。又瞪眼儿子：偷摸了饽饽的，吓你爹我半天没敢呼吸！不用花钱的玩意儿少呼吸好几口，特摸亏大了！

“你们、什么人？”人形怪说话了，有点口讷，“为啥、袭击我？”

“我们是……”

“闭嘴！”赵城子突然大喊，止住赵衰说话。

赵衰生气了，撇撇嘴，想要说话，却没说出来，收刀，退后一步。

赵城子突然后悔。早该三令五申不许泄漏身份。本以为百十号人，袭击一个不明来历的人，根本就是顺藤摸瓜——十拿九稳的事情，决不可能节外生枝。可现在不同了，对手一半是人一半不是人，实在太厉害。

万一不能把他灭掉，被他找上门去，那天下武盟咸通分会恐怕承受不了人形怪怒火，那一定是灭顶之灾。分会中厉害的人，都在这里呢！所以说啥也不能暴露己方真实身份。

“你没必要知道我们是谁，也没必要知道为啥杀你！”赵城子壮胆儿说，“五拍帮每天过的就是刀头舔血的日子，宁死不会出卖雇主！”

“爸，我们不是……”

“闭嘴！”赵城子再次喝住傻儿子，不让他说话。

赵衰心里不服，还要辩解，被几个机灵人上来拖过去。有人附耳对他说了什么，他才点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只是心里有些憋屈：你少呼吸两口气都亏大了，我满肚子气撒不出去就赚了么！

赵城子先前两句话，透露好几条信息：

其一，他们是被雇佣的杀手，想要人形怪性命的是雇主；其二，故意说漏“五拍帮”，是要嫁祸五拍帮；其三，缓解人形怪对他们的杀意；其四，提醒所有手下，不要透露真实身份，必要时可以嫁祸五拍帮。

可是，这种小儿科把戏，哄哄他那智商欠费儿子还差不多。

人形怪早看出赵衰不服，也看出他智商一直欠费想要赖账那种，至少缺几个十几个百十来个心眼儿！虽然功夫比他爹厉害一点，但他眼中也只是一组省略号。他仍然心有不甘，又看向赵城子：“为啥、杀、我？实话、实说！”

声音不大，却冷得寒风战栗。

赵城子憋口气不答反问：“你从哪里来？到底是啥人？”

人形怪反问：“你们连我从哪来、啥人都不知道，为啥杀我？”

赵城子说话越来越吃力，因为必须把力气用在握刀双手上，不敢稍有懈怠。必须保证肥肚儿大刀刀把在自己手上，故而减少说话力气，能不开口便不开口。若刀把攥在别人手上，那耍大刀的就不会是他了。

人形怪换一种问法：“你确定要杀的人是我？”

“从早晨等到现在，错不了。”赵城子不敢确认“五拍帮”有没有唬住人形怪，又不能说实话，还想化解人形怪心中仇恨，只能避实就虚，说一句迷一般的话。“那位高人说了，只要两条腿的，从北方来，那就格杀勿论！”

人形怪微微一愣，感觉出赵城子智商高于武功，是个很难对付的人。

赵城子以为阴谋得逞，忽听人形怪冷哼一声，心底又是一寒。

“你说的、那位高人……还真高……”

“不高，那人矮胖子……”

“闭嘴！”

赵城子急忙喝住多嘴的儿子，狠狠瞪向儿子：小犊子，活祖宗，今天可以冷透腔，千万不能傻透腔！面前这半人半非人家伙不好惹，那矮小家伙不能惹，人家可是财神奶奶。其实赵城子身后雇主，正是压缩版的“高强帅翁”呆萌女。

现在，赵城子仍然觉得我那未来姐夫不是他儿子对手。

我那未来姐夫……他本名叫王贲，刚刚二十四岁。废话，当然是男生。女生能当姐夫吗！其实王贲早已看出，这百十号人武功底子都不错，而且做了充分准备，幕后必有高人指挥。他被困幽魂谷谷底五年，那是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地方，不会有人以为他还活着。

因为在他之前，不小心掉落谷底、进入谷中探险的，有很多人，但无一人生还。他是唯一一个掉落谷中而生还的人。

此之前，不该有人以为他活着。掉落谷底五年后的今天，意外得出幽魂谷，途中便遭人截杀。说明，竟然有人算准了他还活着，算准了他已出谷，果真高人呀！想想自己也是满身秘术，有人算准他今天出现，这高人也不足为奇了。

只是，这高人为啥买凶半路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