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击中那条玫瑰犬的胸前的两片钢板，擦出明亮的火花，因为李子木的手抖了一下，导致网环照出来的光不再笼在那条狗的身上，不过她的枪倒是准，即使没有造成什么明显的伤害，子弹还是击中了。

玫瑰犬，或者也可以叫做荆棘狗，反正就是那么一个东西，的身体停滞了一下，像是给足了这些子弹面子，象征性的暂停了一下，在挨了几下后，又继续四腿并起扑了过来。钢板比他们所想的还要坚硬。

“嘿，这钢板是什么材质的，我想给我的左手换成这个。”

“你可以从它身上扒下来看看，或者你直接问问它！”

李子木扣动着扳机，想要把弹匣里剩下的所有的子弹都倾泻在玫瑰犬那有棱有角的脸上，可惜那条狗的脸拼的过于抽象，以至于这些子弹都不愿意贴在上面。所以一半的子弹都打空了，另一半只是留下了一些凹痕。

玫瑰犬已经贴到了一十三和李子木的近处，张开大嘴，露出里面的钢牙，还有流出来的涎水。那钢牙是钢的，在夜色中银光闪闪，而那涎水竟然不是机油，这真是令一十三大感意外。

“你说要用这牙嚼东西不得把嘴唇扎破？”一十三问道。

“有没有可能狗吃东西是不嚼的？”

言之有理。

那玫瑰犬后退一曲，弹射而起，想要尝试咀嚼一下一十三的咽喉。不过狗确实不适合咀嚼食物，所以它被一十三的左手掐住了脖子，按在地上用长刀【洗】铡掉了两条机械的前腿。

两刀闪过，玫瑰狗那两条可怜的前爪就只剩下整齐断口的数据线，和一些不知名的电路板，连机油都没有露出来。

【洗】刀还是很快，即使它已经不是以前那把洗刀。

那把刀好像是他的父母送给他的礼物，一十三的记忆里是这样描述的，嘛，他根本没有考虑过送一个十岁的孩子一把长刀会是多么奇怪的事。

以前那把刀在砍别人的机械臂的时候断掉了，所以一十三只好把剩下的半把断刀填进了那个男人的喉咙里。后来又画大价钱重铸了一把看起来一模一样的洗刀，能塞到伞里的那种，跟以前那把老古董一样好用。一十三身边的东西好像一直在损坏，所以一十三一直都不富裕。

玫瑰犬被按在地上，不断的扭动，在意识到自己的前爪已经离自己远去后，果断亮出了自己的顶端带有玫瑰的尾巴，这尾巴也是伸缩的，一节一节扩出来，意外的长，配上从机械玫瑰蕊里面伸出来的尖刺，倒也威力十足，在给一十三那件黑色的衬衫隔开一个小口之后，被一十三一刀斩下。落在地上，连同断口伸出来的数据线一起，像条蛇一样打了好几个弯，反复的扭动着，速度快到像一条真的尾巴一样，在地上滚来滚去。

“我知道的狗可不会用尾巴刺人。”一十三皱了皱眉。

“所以说为什么你还在把它当狗啊。。”李子木看到一十三被尾巴割伤吓了一跳，过来看到只是伤了衣服才舒了一口气，刚才要换做自己，准被那尾巴一下钉死。

一十三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于是用刀把玫瑰犬的两条机械后腿也砍掉。这下被掐住脖子的玫瑰犬只能扭动自己的身体了，像一条蛆一样，哦，现在可能不能叫做玫瑰犬了，毕竟尾巴上的玫瑰已经被斩掉了。

“你们打算养这个吗？”一十三觉得应该询问一下李子木的意见。

不是，你为什么会觉得有人想养这个？李子木看着地上扭动的被砍掉四肢的狗棍，后退了一步，今晚不光是对她的心脏，对她的胃来说也是个极大的威胁。

“研究肯定是要做的，毕竟是玫瑰教会的东西。”林听到枪声带着其他警员赶了过来，来的匆忙，连宽松的领带甩到后面去了都没有发现，他走过来，看见被一十三按在地上的东西，脸色复杂的思考了一会，然后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你说它是吃什么的？”

“我觉得是电池。”一十三很快就给出了答复，他见到这狗第一眼就在考虑这个问题。

“我猜是电路板。”林点了点头。

就在李子木还在心里感慨为什么自己身边都是这样的人全然不顾刚刚自己一瞬就想到了机油两个字的时候，她听到了被一十三按在地上的狗棍的喉咙里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在场的人都听到了，这声音是如此的清晰，以至于一十三还以为狗张嘴说了话。

“呦，在场的观众，你们好。”这是一个轻佻的声音。

“你是谁？”一十三问道，在这个声音出现后，手中的狗棍不在乱动，而是扬起了头，看向他们，列开了嘴角，带上了人性化的笑。

看起来更恶心了。

“我是谁并不重要。。”

“那总要来个称呼吧，不然我要怎么指代你，狗棍先生？”一十三打断了男人的话，说实在如果男人不介意，一十三真的会这么称呼他。

“名称只是个指代，叫我【艺术者】就好。”这男人似是感觉到一十三是认真的，规矩的交出了名字。

“好的，艺术者先生，你是玫瑰教会的人？”

“当然，你应该已经见过我的作品了，这难道不是艺术吗？”

“这条狗，还是那个女人？”

“都是。”

“恕我直言，我不太能懂艺术。”

“没关系，我们玫瑰教会的人有一半以上的人都认为你是懂艺术的，大家都很喜欢你。”艺术者这一句话吓了一十三一跳，差点手一抖把狗棍直接掐死。一十三转过身，发现李子木的眼神已经不对了。比被人发现在屋子里称赞一坨屎更尴尬的是什么？是被发现时那坨屎正在称赞你。

“为什么？我何德何能能受如此盛赞？”一十三赶紧撇清关系，切割，必须切割。

“因为你有着在骨子里的疯狂，比我们中每一个人都要盛。你要知道，我们都是疯子，所以看疯子很准。”头一次见到以疯为傲的人。

“。。”一十三一时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好像接什么都不对，怎么这人就开始跟他共情了？

“你看了我做出的玫瑰犬，不觉得有种触动吗？那种悲凉的，却又有着绽放的生机，就像我们每个人的人生一样。”

“你下次可以试试把狗脸替换成自己的脸，那样可能更艺术些。”一十三没好气的说道。

对话突然安静了下来，一十三还以为对面被自己的话所激怒，刚想为之感到一丝欣喜，就听到对面传来了疯狂的大笑声。甚至有些刺耳，一十三稍稍往后撤了一步，担心这人要开始暴起咬人了。

可对面笑了几声就停了下来，并发出了一句大声的赞许。

“你果然是天生的艺术家，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

坏了。坏了坏了坏了。

一十三感觉到站在身后的李子木无声地紧贴上他的后背，微笑着在他耳边小声地说道：“如果我真看见了一只长着人脸的狗，我就把你的头塞到马桶里去。”

这下生死攸关了。

一十三冒着冷汗，赶紧打断艺术者的胡言乱语。

“赶紧说说你的来意，你总不是为了说这些才附到狗身上的吧。”

“当然，今晚来着的最主要目的就是邀请您加入，顺便让您看看我的艺术品。不过不用着急，毕竟艺术展还没有结束。”

“什么艺术展？”

“在艺术展结束后自然会联系您，您可以多考虑一下，再会。”

艺术者并没有回答一十三的问题，说完“再会”两个字后，那条机械犬停止了所有的活动，像机油一样的黑血从狗棍的眼口鼻中渗出来，顺着从钢牙缝隙中伸出来的舌头上成股的流下，淌的满地都是，它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一十三用刀割开狗棍的喉咙，将里面的机械扩音器挑了出来。

他站起了身，这具尸体到时候自然有人会去处理。一十三转过头，发下大家都在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场面一度陷入了尴尬。

“咳。”一十三轻咳了一声，当场想要发表《一十三与玫瑰教会切割声明》。林走上来拍拍的肩膀，说道：“这个打入敌方内部的重大使命就交给你了。”

“凭他们对我的喜爱程度，我裤子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好吗？”一十三直接断然拒绝。

“话说他们怎么知道我在这的？我被监视了？”一十三皱了皱眉。

“这条机械犬一直蹲伏在附近，我们都没发现，也许那女人体内也有摄像头。那就得等尸检部上班再说了。”林说道。

“现在怎么办。”

“睡觉呗，等天亮。”林耸了耸肩。

一十三无可奈何的点点头：“房间够多？”

“一人一间都没问题。”林自信的说道，虽然这屋子并不是警局的，但用来睡觉还是没有问题的。

“楼下不用守着？”

“我守夜就行，有事喊你们。”林走进屋子，又坐回到了那个女人对面，摆了摆手。

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一十三在楼上随便找了个房间，衣服也不脱就直接躺在床上。一十三闭着眼睛，轻轻的呼唤了一声：“零。”

【我在。】

一十三可以感觉到自己身旁躺下了一个人，有呼吸，有温度，但没有对床的压感。

一十三睁开眼睛，穿着白色睡衣的零躺在了他的旁边，白色的蕾丝睡衣，洁白的就像她的头发一样。

【你觉得那个拿着画框的女人怎么样？】一十三问道。

【艺术感上还挺强的，如果不是太过血腥不符合社会价值观的话，评个艺术奖应该是没问题的。毕竟这种给人感觉脑子有问题的艺术这个时代多的是。怎么了，问起这个来？】零评价道。

【我是没想到我会让一群疯子相中。】一十三无奈的勾了勾嘴角。

【那男的几句话就给你聊抑郁了？】零调笑道。

【抑郁倒不至于，就是觉得有些好笑。】

【那你在担忧什么？】

【我疯吗？】

【怎么会。】

【。。】

有句话一十三没有说出口，但零能直接读出来：【我要是不疯的话怎么会遇到你呢？】

【晚安。】一十三笑了笑，直接结束了对话。

【晚安。】

夜很深了，一十三很快就进入了沉眠，像婴儿一样蜷缩着身子，把后背留给零所在的那侧。

零竖着胳膊支起头，半倚在床上，看着一十三那一半睡颜。

“你是谁？”

【你不认识我了？】

“我叫一十三，我们一家出了车祸，然后呢，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零看着面前这个男孩，他就像把所有对旧城的记忆都填进了旧城一无所有的空白里，用一片空白填补了另一片空白，那个男孩将自己困在了旧城里。

【我是。。】

零也成了一片空白。馆主死了，她也与地下图书馆失去了联系。她不再需要让自己去更像个人类了，她不再需要做任何事情，那她还能成为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

“别人看不见你？”

【我只存在于你的脑内。】

“那你需要个名字，你想叫什么？”

【都可以。】

“你就叫零吧，这名字怎么样？”

【。。好。】

零不打算唤回一十三的记忆，那是他自己的选择，想起过去也不过是徒增伤痛罢了。

零伸出手，揉了揉熟睡中的一十三的头。

【我们都是疯子，你和我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