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三~”背后的跑动声越来越近，带着叫魂般的呼唤。

一十三转身一刀就劈了过去。

背后那男孩紧急刹车，一个后跳避开了刀刃：“哎，是把好刀。不对，这么久没见就这么欢迎我？”

“二十六，能不能别在后面鬼哭狼嚎。”

二十六，大概十岁左右的男孩，看上去比一十三要小一些。一头自来卷的棕色头发，脸上点点的雀斑，长得挺俊，就是眼睛特别小，睁圆了眼睛也像是眯着眼睛。棕色的雨衣底下肯定是他最爱的棕色小西装，即使套着雨衣根本没人能看到也要别上紫红色的小领结。

旧城弃婴的起名大多都是数字，也方便好记。就比如一十三被发现那天，上一代一十三刚病死，于是一十三就继承了这个名字。小十七和二十六都是这样，起名的时候看谁死了，就把名字顺下来。也会出现一不小心重名的情况，不过无所谓，谁活下来算谁的。

二十六是青竹会的人，听说最近当上了给青竹会跑腿传消息的，也算是从一个普通成员升了职。

“这不是许久没见想念的很，这不是小十七嘛，又好看了不少。”二十六看到旁边的小十七，笑着打了个招呼。

“二十六哥。”小十七也点头回应。小十七对二十六的看法还不错，二十六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坏。

一十三跟他关系也不错，主要是二十六是个自来熟，跟谁都能搭上话。一十三甚至怀疑他跟流放者都能聊上几句。

二十六听说了一十三能跟着五在无序横着走，于是兴冲冲的找到了当时还住在城市区的一十三问东问西，在他眼里，无序就像是另一个世界，里面有各种各样神奇的东西。一十三被追着问的烦了就揍了他一顿，作为交换也跟他分享了自己在无序的见闻。

一来二去，俩人就成了半个朋友。

二十六一直在做着去无序闯一闯的准备。

【一十三，你说我这根短棍在无序里有没有用？】

【你还看过流放者那个？】

【没有。】

【那你咋知道的。】

【闭嘴吧你。】

【好，我要在我的无序探索目标表上加上一条：看看流放者。】

不过二十六直到现在都没进过无序。

二十六转身看向一十三，雨衣下的小眼睛绽放着兴奋的光：“听说你把食尸鬼的名号坐实了？可以啊，你是怎么杀掉豺狗帮那胖瘦二人组的。”

“你从哪听说的？”一十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上面的指印已经消失了。自己把那两个人特意引到美术馆深处才勉强杀掉，不应该有人发现那两个人的尸体啊。

“那天市场的人都看见那两个人跟着你出去了，然后就失踪了，旧城人都说你把那两人尸体吃掉了。不愧是食尸鬼，牛的。”

从市场开始就被跟踪了吗？一十三心里有些惊讶。

他那天实在是太焦躁了，以至于让那两个人跟踪了那么久都没发现。

“不知道，估计那两人出去散步被流放者创死了吧。”一十三懒得接这个麻烦事。

“不，重点不是你杀没杀，而是所有旧城人都认为是你杀的。兄弟你现在名声大噪啊！”

“名声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一十三是不把这个当回事的。

“现在他们给你传的都神了。就连站街的窑姐都想见你一面呢，还说你去给你免一半老鼠肉的花费。”二十六羡慕地感慨道，也不知道他在羡慕什么。

进旧城的女性只有一部分能加到帮派里面，即使是头目也是个女人的青竹会能收纳的女性也是有限的。毕竟大部分人都要进无序里探索食物，而无序又是危险的地方，每天都有人在探索时死去，因此帮派更希望招收身强体壮的男性。所以有一部分帮派外的女人为了生存选择做了皮肉生意，收取的费用就是食物和水。

小十七听完瞬间身体僵直，微笑着一点点把头拧过去，看向一十三。

“喂喂，不要乱说啊。再说那站街的也不找小孩做生意啊。”一十三赶紧解释，他不用眼睛看就能感觉到小十七的气氛不对了。

“你咋知道的？”二十六一下就接上了话。

“闭嘴吧你。”你他吗的。

“我们是不是要去市场换东西了，天也不早了。”小十七用手环住了一十三的胳膊，吓得一十三一阵激灵。

“对了对了，还有件事。”二十六喊住了他们。

“快说。”一十三没好气的说道。

“竹姐问你们俩要不要来青竹会，她可以照顾你们。要不要考虑一下，毕竟豺狗帮能动一次手就能动第二次，来这也有个照应。”二十六耸耸肩，他只是个传话的，但说实在也确实希望一十三他们能加进来，在外面漂泊总归是不那么安稳。

“替我跟竹姐道个谢吧，我们也散漫惯了，这么独行也自由。”竹姐是青竹会的老大，单名一个竹字。五年前刚一来到旧城没过多久就推翻了过去的一个大帮派，成立了新的青竹会与豺狗帮并分旧城。竹一直带着遮住下半张脸的黑色面具，但只看上半张脸也是极美的。人们谈起她都猜测这女人一定是毁过相，才要面具一直遮着，不然一个这么漂亮的女人是怎么完好无损到这旧城来的，早让那些有钱人弄去了。

一十三和小十七和竹并不太熟，五倒是能跟她说上几句话。

“行吧。”二十六仿佛早就猜到了一十三会这么回答。他站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竹姐说她也挺想你的，有空去她那看看！”

周围人都悄悄把头转了过来。

一十三一愣，随即轻笑一声：“谢了。”

二十六这是相当于假传圣旨了，青竹会对于一十三并没有重视到那种程度，不过也不会有人因为这个跑去问竹。就像二十六说的，重要的并不是事实如何，而是人们所认为的事实是什么。他这一嗓子后人们都会相信一十三跟青竹会头目竹关系很好，这相当于给一十三

上了层保护。至于豺狗帮？一十三跟豺狗那些人已经闹得够僵的了。

“小事。”

“没什么事我就撤了。”二十六紧了紧自己雨衣的领口，转身欲走。

“对了，二十六。”一十三把他喊住了、

“嗯？”

“问你个事。”

“说呗。”

“你。。有没有考虑过离开旧城？”一十三最近突然很想问问周围人是怎么想的。

二十六没想到一十三会问这个。他思考着，皱眉沉思让他的眼睛越来越小了。

“你觉得旧城不好吗？”二十六反问了回来。

“不好不坏。”一十三并不厌恶旧城，但也不会觉得它有多好。

二十六张了张嘴，似乎想接着问，可又闭上了嘴，斟酌了一瞬开口说道：“旧城很大，对于我来说旧城就像一个笼子。。”他用手比划了一个框，舔了一下嘴唇，“但是，就算离开旧城不也就是从一个笼子跳到另一个更大的笼子中吗？都一样的。”二十六自然知道自己是不夜城的弃婴，“对于我来说旧城就足够大了，更别提我还没去过的无序呢。”

“谢了。”一十三点了点头，这些就足够了。

“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说一声就行，我会到。”二十六摆了摆手，离开了。

“二十六哥是个不错的人呢。”小十七看着二十六的背影说道：“就是眼睛太小了。”

“是啊，就是眼睛太小了。”

“一十三。”

“嗯？”

“真没去过？”

“真没去过。”

“真的？”

“真的。”

“我都没说去哪。”

“。。。”

小十七看着一十三窘迫的样子嘎嘎地乐出了声，她当然知道一十三不会去那种地方，但是能找个调戏一十三的机会何乐而不为呢？

“走吧。”小十七伸出小手，一十三用握住。

无论怎样生活还是要继续的，就像他们必须要进无序否则就要饿肚子，人总是被生活裹挟着前进的。

一十三和小十七推开了旧城市场的门，里面依旧是人生喧闹。西装外套雨衣，如同优雅的贵族在菜市口讨价还价，为了两只老鼠肉的差价论的热火朝天，恨不得引经论典让对方给自己让出些价出来。

不过当一十三摘下雨衣的帽子后，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往旁边避了避。

“我超，食尸鬼。。”

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豺狗帮那胖瘦二人组就因为多看了他一眼就让他整死了。。”

嘛，这倒是事实。

“你说他都这样了，那他旁边那小姑娘不得更疯啊。。”

“肯定的。。”

“哎哎。”小十七偷偷用胳膊肘捅了捅一十三，小声说道：“你听见了吗，因为跟你走一起，好像我也开始出名了哎。我是不是可以开始给自己想一个称号了。”

称号不是自己给自己起得吧。

“嗯。。叫七公主怎么样。”一十三提出建议。

“傻死了。”小十七无情拒绝。

“我觉得还好啊。”不挺好听的？

他们最后也没敲定出一个结果，索性决定以后再议。

一十三和小十七走到市场的角落一个卖蜡烛的摊主的布前，摊主是个光头男人。这倒是旧城很多人的造型，因为水并不好弄，长发洗着太废水。所以有的人干脆把所有头发都剃光，甚至有女人也选择这么做。

一十三也试过光头，但是光头太容易让雨水直接沾到头皮上，那种感觉更不舒服，不如留头发还能做个防护作用。

摊主不光是光头，还有一脸大胡子，像是头发和胡子长颠倒了。

“还是老价，一瓶纯净水六个鼠烛？”因为是常客一十三也就直接问了。

“对。”摊主面前是一个个米黄色的小蜡烛，还有一排排自己做的手提烛的壳子。

“好。”一十三从包里翻出来一瓶水递过去，摊主熟练的数了六个鼠烛让一十三装起来。

“最近有没有什么消息？”一十三压低了身子，递了一块压缩干粮过去。这才是一十三来的目的，这大胡子是旧城隐藏的情报贩子，知道这他干这行的人很少，一十三还是靠五才认识的摊主。大胡子长得不起眼，但每次消息的准确性都很高。一十三已经一周没出门了，他急需现在旧城的情报。

大胡子看了看周围，直着身子，低声跟一十三说道：“听说最近不夜城要来人了。”

“来人？不夜城不刚往旧城扔过人不久。。。”一十三一顿，随即也低声说道：“不夜城人？”

大胡子摆弄着手里的手提烛，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从哪传出来的消息？”小十七问道，一路上她没听有人议论这个。

“豺狗帮内部，他们还没做好是否告诉旧城人的准备。”从旧城建起就从来没有不夜城人到访过这，这消息要传出来旧城人的态度完全无法预测。

“不夜城人来干嘛？”一十三皱了皱眉，这可是一件出乎意料的大事。

“来参观他们建的动物园？”小十七对于不夜城是一点好感没有的。

“似乎是不夜城联系的豺狗帮，消息就这些。”大胡子将手里的提手按在玻璃罩上一拧，发出咔哒一声响。

“谢了。”

“合理交易。”

一十三带着小十七往外走，心中还在回味着那条消息。不夜城的到访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上一次他们建了一座城，将一些他们不需要的东西困在了里面。那这次呢，把这座城拆掉，把这些人请回去？用屁股想都不可能。

“回神了。”一十三的雨衣兜帽被小十七扣了上来，一十三差一点就直接走到雨里了，虽然一十三不是光头，但要是真在雨里游一圈也不会好受的。

“不用想那么多，反正旧城这么大。真出问题我们就找个地方一躲就好了。”小十七倒是看得轻松。

“也是。”旧城太大了，旧城人住的城市区只占整个旧城的四成罢了。再敏锐的猎人也没办法去原始丛林里追两只兔子。

“走吧，去无序之前先去看看老王头怎么样了。”在进无序之前一十三和小十七决定先去拜访一下老王头，这个一直对他们很照顾的人。他们两个紧了紧雨衣的领口，背着包向城市的居民区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