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刻的不夜城，一间金碧辉煌的演播厅。整个演播厅没有别的色调，全都用金色装点，就连主持人也穿着一身金色的西装，其他颜色大概是登不上这样盛大的台面的。

主持人带着金丝眼镜，一手麦克风，用夸张的动作做着开场白。

“哦，各位屏幕前的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收看本期的《生来贫穷》！让我们看看今天又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事。”

这是一档会员制的直播秀，只有身价过亿的人才有资格点播，收看用户一般都是不夜城有钱人家的太太。这档直播秀自五年前一经播出就火爆富人界，到现在已然成为富家太太期期必看的节目。

“哦，我们熟悉的吴先生又坐上了他那把加大码用钢管制成的椅子，为什么要用钢管制成？要是用木头做的椅子怕不是要被一屁股坐到地里，明年发芽长出好多把椅子出来！”

演播厅下面传来一阵阵笑声，画面上显示的自然就是坐在椅子上的吴胖子。

“不过我们今天有一位好心人愿意出手相助，那就是宜舒集团。宜舒座椅采用千年凤凰木制作，配置雪山牛皮坐垫，一年只生产一千把！宜舒座椅，舒适贴心更添艺术！购买链接已经显示在屏幕上，火速抢购手慢无！宜舒集团愿意在兑换页面上架他们的最新款座椅，感谢宜舒集团，用了宜舒椅，吴先生再也不会感到劳累了！”主持人一顿，“不过宜舒，记得准备加大码的椅子。”

演播厅又是一阵爆笑声。

即使旧城和不夜城挨着，但因为中间的墙的分隔，所以不夜城的普通人是不知道旧城里有人生活的，在他们的印象里，旧城是一座荒废了的工业城市，没有一丝不夜城的科技，大概跟原始部落一样，再加上又没有不夜城这样的天幕系统能过滤掉雨中的有害物质，旧城怎么可能还有生物存活。建了墙只是因为旧城里面都是老建筑，年久失修，所以将它跟不夜城隔开，是为了不夜城人的安全做考虑。

只有一小部分人知道，旧城里面生活着一群被不夜城流放的穷人。

大概二十年前，一个富商用他所有的钱拍下了旧城的所有权，顺带建了面墙。所有有钱人都在嘲笑他的愚蠢，不过没过几个月，他就成为了鼎鼎有名的大富豪【慈善家】。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当时官员对不夜城日益增加的穷人流浪汉感到苦恼，收藏家带着他的旧城所有权找到了官员。

“关于流浪者。”

“。。。”

“我有办法。”

“说。”

“把穷人请出去。”

“请去哪？”

“旧城。”

“对外呢？”

“福利院。”

一拍即合。

贫困人口清除计划实施，所有流浪者都被请到了旧城，而外界听说这些人在福利院里享受着天堂般的待遇，纷纷表示羡慕。靠这收容一个人分一笔钱的富商，成了不夜城有名的成功者【慈善家】。

而在五年前一天，收藏家突发奇想在旧城立了个兑换机，而在不夜城有了一档《生而贫穷》的直播秀。

“看那位先生，他居然把瑞奇牌香烟拿出来直接使用了！不过，他不知道也正常，毕竟只有我们才知道，瑞奇香烟要在头部十七分之三处截断才能享受最好的口感。”

“我的天，那位女士穿丽莎牌裙子竟然没有配艾尔牌头饰，这两样可是标配。”

“这位男士西装的白衬衣竟然没有扎到裤子里！啊，也许我看到他的内裤边了，蓝色的，但愿是我看错了。”

【幽默颂歌，B】。主持人眼中蓝光一闪而过，芯片知识调用成功。

这芯片能让主持人准确掌握到观众想要的笑点，并用诙谐的语言解读出来。

主持人不断的吐槽着，演播厅下面不断传来欢快的笑声。主持人感到今天有些不在状态，即使他靠这这档节目爆火成了知名主持人，享受着日收入五万的工资，可他依旧不理解这些东西有什么好笑的，就像他也不理解那些富家太太为什么一直乐此不疲。

不过好在不断有公司在兑换机上新货，这档节目才能一直有吐槽的地方。

《生来贫穷》实质上就是一款电视购物节目，套了脱口秀的皮。公司找到节目组，给一大笔广告费，然后把他们的新品投放在兑换机里供这些穷人使用，这些新品每一件都够不夜城普通人奋斗一辈子。对比产生乐趣，旧城人对奢侈品的独特理解会让富家人感到新奇的快乐，几乎每一个上节目的品牌都会销量大增。富家太太看了穿着裙子的旧城女人一眼，赶紧下单了一件同款裙子穿上，对着镜子欣赏下自己来净化心灵。旧城人是穿不出这裙子的真正韵味的，就像他们永远不知道瑞奇牌香烟应该从头部截去十七分之三。

在虚拟合成技术下，旧城的所有人在镜头里都带着一张笑脸。合成的实在太逼真，每个人仿佛都在从内心处感到喜悦，在广场享受着他们本来永远享受不到的尊贵之物。甚至有一位善良的富家太太，特意给节目组写了封感谢信：【谢谢你们给了这些在穷苦中的人们一个机会，让他们能够体验到幸福的快乐。。】，并且表示自己每次看节目都感动到痛哭流涕。一想到这事主持人就想笑，这位富家太太是没有脑子。。不是，这位富家太太实在是纯真，有一种善良的美。

不过主持人该为什么发笑呢？说实在他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世人以赞颂苦难为歌。

所以主持人只是继续用着夸张的语气做着他广受追捧的表演。

“咦？是他。”镜头上出现了一十三的身影。广场上不光有摄像头，节目组通过录音器几乎知道所有人的名字，不过广场上的声音是不会放给观众听的。人权保护，不会让观众知道这些旧城人的名字。

主持人很喜欢这个孩子，节目做了五年，他干了四年，可以说是看着一十三长大的。

看着一个男孩逐渐长大成一个男人，可以说是养成的快乐。因此一十三在富人太太圈里很受欢迎，谁不喜欢一个在镜头里能一直微笑的小男孩呢。

他看到一个男人走到一十三面前，视频突然一卡，然后男人和一十三鞠躬握手，消失在了镜头里。主持人眼角一跳，这是视频安全程序启动了，自动把血腥画面更改成了握手言和。

“哈哈，这些人多么和谐啊。”主持人赶紧打圆场，耳返里传来一十三没事的消息让主持人松了一口气，这气还没下去一个消息差点直接给他噎死。那个男人死了，一十三杀的。

一个孩子是怎么这么干脆利落的杀掉一个成年人的？旧城是什么疯子培训基地吗？

镜头赶紧切到别处，主持人冒着冷汗继续关怀着其他旧城人。

镜头切回来，一十三已经带着小十七站在兑换机前。

主持人挑了挑眉，看来今晚又要有一份大礼落在某家公司头上。

“哦？我们的幸运男孩看来今天想要换一些东西，让我们看看哪家公司会这么幸运被选中。”幸运男孩，这是一十三在节目里的名字。

屏幕显示一十三兑换了一件西装。

“让我们恭喜【赢衫】公司！”主持人大声欢呼，台下传来了激烈的掌声。

同一时刻，屏幕上出现一张折线图，赢衫公司的股票开始暴涨。

因为这些富家太太对小一十三的喜爱，所以当一十三选择哪家公司的东西时，那家公司今晚股票必定疯涨。就像一场赌博带来的狂欢，而一十三就是那个带来好运的可爱幸运儿。

一十三在这些公司眼里就像是散财童子，为世间带来财富，因此这个孩子配得上得人们的喜爱，即使他是个旧城人。

幸运男孩，实至名归。

镜头前的一十三脱下西装，换上了新衣。因为人权保护条例，所有镜头前的旧城人的外貌都经过了一点修饰，而在节目组的特意安排下，被修过的一十三更显英俊。怕不是要让许多富家小姐夜不能寐，在床上扭来扭去，把床单拧成一团，感慨一句这样的可人为什么生在了低贱的旧城，顺便哀叹一句世间不公。

一十三穿上了西装，西装背后是用金线缝制的金鸦纹，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乌鸦。带来死亡讯息的讯使被钉死在了圣洁的十字架上，而后天下太平。

人靠衣装，一十三穿上这一件西服更显得英姿飒爽。

不过不知为何，看到一十三，主持人突然感到有些难过，他今晚确实不在状态，所以才脱口而出：“也不知道这男孩是谁家孩子，能生的如此俊俏。”

现场静了一刻。

主持人突然脸色苍白如纸，他说错了话。

十年前生育法实施，禁止任何机构提供任何堕胎服务。因此现在旧城中的孩子大都是来自不夜城的弃婴，只有有钱人才能绕过法律把孩子送到名义上的福利院里。

而他这一句话明显会让某些人感到不快。

主持人从耳返中接到了通知，脸色苍白却依旧微笑道：“让我们进入一段广告，广告回来精彩继续。”

节目切到广告，主持人摘下耳返，他知道很快就会从那边的门里走出一个人，这个人会与自己有相同的穿着，相同的谈吐方式，这个人熟悉自己所有的语调，所有的肢体表演，每天都会在台下把他的录像看一遍又一遍，只为了有一天能将他替代。因为主持人当年就是这么做的。

也果然如此。

从门口走出一个人，他穿着一样的金色西装，一样的金丝眼镜，走的这几步跟主持人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样貌不同罢了。

他一脸喜悦的接过麦克风和耳返，然后边开始准备开场，全程没有看前主持人一眼。

前主持人笑了笑，这个人估计还不知道，从这一刻起，就会有另一个人开始看他的录像，学他的姿态。

在这个城市里，每个人都是可替代的。

每个人都是无关紧要的。

前主持人推开演播室的门离开，在漆黑的走廊里缓慢地走着，他已经累到没有精力想任何事了，不知多久，突然身侧一亮，前主持人停下了脚步。

演播室位于不夜城一座高楼里，而这是这条走廊里唯一的窗户。

窗外是不夜城夜晚的繁华，各处都是覆盖整栋大楼的霓虹广告牌，宣传着普通人根本用不上的商品。今天是不夜城难得的晴天，街上的人都把伞收起来，拿在手里当做杖用。说实在，在雨天这街道才是壮观，每个人都撑开自己的伞，就像一座座漂浮的孤岛。

对面的大楼的广告牌是当红女星，他也记不起来是谁，反正没过多久就会过气，而那些娱乐公司又会迫不及待的推出下一个公式化的明星。让他在意的是女星旁边配着的熟悉的字：每个人都会有光明的未来。

“XX先生。”

前主持人转过身，老板的秘书站在他前方的阴影里。

“我们当初签的是十年协议，您主动违反了工作协议，也许我们应该来谈谈赔偿的事。”

前主持人点了点头，麻木的跟着秘书向前走回到黑暗中。

后面的事他已经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