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养七个孩子，他家的房子得大成什么样？”特洛伊躺在海伦的小床上，漫不经心地晃着小腿。

“我没注意，光急着离开那里了。”她恼火地转了一下桌上的化妆镜，“但是我恰好摔在他爸爸面前的花坛里了，老天——我还吐了。”

特洛伊好像从来没听到过这么好笑的事情，她捧着肚子像一只打鸣的公鸡。

“你吐在他们家的花坛里了？”特洛伊眉飞色舞地说，“当着你爸爸上司的面？”

“如果你不提醒我的话，或许我还没意识到有这么糟呢。”海伦说，“乔治还给我爸爸打了电话。”

特洛伊在她的床上直打滚，海伦气得扑过去挠她的咯吱窝，她却笑得更起劲了。

“海伦·蒙莫朗西，你是嫌我笑得不够大声吗？”

特洛伊擦了一把眼泪，老半天才坐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过昨晚他在酒吧门口等了你那么久，朱利安说是乔治把你带出去的。起码他认错的态度很诚恳啊，你可以试着原谅他。”

“认错？”海伦的声音一下子高了，“他哪里认错了？且不说这不是认错就能解决的问题。他只是把我塞到后座带回家了而已，我昨晚应该去你家过夜的，不是吗？”

她没好气地抱起衣篓，把昨晚换下来的衣服塞进洗衣机里。爸妈应该就快回来了，他们要是知道自己吐在韦斯莱家的花圃里，不知道是该失望还是感到无奈。

“我就不应该听你，穿那么短的裙子。”特洛伊靠在楼梯上看着她，“昨晚之后，我的膝盖好痛啊。——是冻的！”

“可能你有先兆性风湿病吧，我就没有疼。”海伦说。

门外响起汽车喇叭的声音。她打开门，看见乔治正从车里下来。

“我是来邀请你的，海伦。”他拿下自己的手套，往手心哈了几口热气，“你爸妈已经出差回来了，刚到我家。”

“你家？你是让他们去打扫花圃了吗？”海伦生气不起来了，“你居然——”

“当然不是！花圃是我打扫的。”乔治举起双手，笑嘻嘻地说，“他们在我家是因为大人工作上的事呀。而我来这是想说，今晚来我家用晚餐吗，海伦？你爸妈都会来。”

“不了。我不饿。”她冷冷地抱起胳膊。

“可是离晚餐还有七个小时呐。”他说，“你会来的，对吧？”

她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把他的围巾解了下来。纤细的手指扯了扯他套头衫的领口，海伦倒吸了一口气，神色变得怒不可遏。

“你还戴着它？”

“什么呀。”他毫不意外地低头看了一眼领口的戒指吊坠“这个是不能摘的，海伦。”

她抬了一下眉毛，反手就是一个耳光，结果被乔治躲过去了。

“亲爱的，你扇耳光的动作我真的太熟悉了，当然没——”

他话还没说完，海伦已经一拳砸到了他的鼻子上，这次他没来得及躲。

“哎哟！”他捂着鼻子，脸都皱到了一块，但还是没有生气，反而给海伦鼓劲。

“不错，不错。这次很准啊……”他嘟囔着，将手拿开来，指缝里已经有一些鼻血了。

“你刚才叫我什么？”海伦瞪着他。

“啊？”他楞了一下，捂着血迹斑斑的鼻子笑了。

“你手上还戴着另一个！”她气愤地尖叫起来，眼里都快迸出泪花了，“好吧，既然它们对你这么重要的话！回家去吧，今晚我是不会来的！”

说完，她大步走回家，当着乔治的面把门关上了。

海伦和父母搬来这里已经有大半年了。不可否认爸爸应公司要求去到一个那么小的子公司供职，其中也有她的原因。她心里不无愧疚，可是自己的确不适合原来的学校。

镇上居然比大城市还自在，这不合理。但这里的人们似乎天生就有一颗包容心，她第一天来这里的时候，看到了整个镇子最红的头发，而其他人都对此习以为常。

特洛伊·贝克介绍说这是韦斯莱一家。之所以大家都知道，可能是因为他们家的孩子特别多吧。

“看到驾驶和副驾驶了吗？那是韦斯莱家的双胞胎，他们和学校里的人搞乐队，偶尔会去隔壁城市参加演出。后头那个是他们的弟弟罗恩，还有一个小妹妹，在读镇上的初中。其余的三个哥哥都出去读大学了，所以只能见到他们四个。”

“他们的爸爸就是我爸的上司。”海伦说，“我没想到韦斯莱先生有这么多孩子呢。”

“看，双胞胎里有一个只有一只耳朵，那个是乔治。”

“为什么会只有一只耳朵？”

“不知道。”特洛伊耸了下肩，“可能生下来就是这样。”

她们远远看着三个韦斯莱从车上下来。弗雷德和乔治看上去吊儿郎当的，校服也没有好好穿，制服外套下是深黑色的牛仔裤和靴子，确实很像乐队那回事。走在他们中间的罗恩相比之下就乖多了。

“走吧，最好别被发现我们在议论韦斯莱们。”特洛伊拍了拍她的肩，从海伦的摩托车上下来。

海伦把两人的安全帽随手一挂，书包甩过肩头，口里嚼着的口香糖“啪”的一声，吹出了一个泡泡。

她和特洛伊想早一步按下电梯的关门按钮来着，但还是被韦斯莱们赶上了。

双胞胎中的一个咧嘴笑着挤了进来。

“你就是蒙莫朗西吧？”他伸出手，“弗雷德·韦斯莱。”

海伦和他握了一下。

“幸会。”

乔治也向她伸出手，可是海伦碰到他掌心的时候，冷不防被电了一下。

“怎么啦？”特洛伊茫然地问。

“掌心电？”海伦不太喜欢这个打招呼的方式，可是乔治一脸天真地收回手去，好像不是他的错似的。

他笑着看了她一会，似乎对这次捉弄很得意。这让海伦更不爽了。

“他们两个就这样，喜欢恶作剧。”在去教室的路上，特洛伊告诉她，“可能用了某种小玩具吧，不过可真够过分的，是不是？”

海伦点了点头，但她确定刚刚乔治的手里什么都没有。

除去不愉快的小插曲，她在新学校的一切都还不错。海伦也试图忍着不用自己那点奇怪的本事，但她有一种直觉，好像在这个地方，用了也不会有什么的，所有人对此都不以为意。就比如乔治·韦斯莱用掌心电耍了她，大家也都只当成是普通的恶作剧。

后来的一个下雨的早晨，她又和乔治进了同一间电梯。一看到他，海伦就想把门直接关上，但还是被他按开了。

他笑眯眯地走进电梯，看着落汤鸡似的海伦。

“这样的天气不适合骑摩托车啊，不如放学坐我的车走？”

她把雨衣搁在胳膊上，头发还是被雨淋湿了。海伦抿着嘴没有理他，而是抬起手开始玩她惯常会玩的“弹钢琴”游戏，想把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吓退。

只要她在一排按钮上抬手，指尖略过的地方就会亮起来。她经常用这个把戏给自己解闷，这是她从小就有的奇怪本领，在别的孩子看来，这称之为古怪。

乔治低头看了一会，依旧没有敛起自己的笑容。

“你不会觉得我怕这个吧？”他说，“这个可爱的小把戏？”

海伦有点恼火地握紧了拳头，一瞬间所有的按钮都亮了。

她以为乔治会吓得脸色发白，然后闭上嘴巴缩在电梯角落里，从此对她视而不见绕着走来着，结果恰恰相反。乔治伸出手敲了敲陈旧的移门，电梯戛然停下了。

海伦被吓了一跳，甚至泡泡糖都忘记嚼了。她受到的惊吓不亚于以前她的同学看到自己把秋千停在半空的时候，所表现的那样。

“我也会啊，你有我厉害吗？”乔治用一种得意的口吻说，“怎么样，下课要坐我的车吗？”

海伦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这种奇怪的能力除了能解闷，什么用都没有，甚至没法让电梯恢复正常。更让她吃惊的是，乔治·韦斯莱也有这种能力，而且比她的更强。

而且一个耳朵的人，听上去比有两个耳朵还要吓人。

但是有句话说得好，打不过就加入。海伦赶紧把泡泡糖吐到纸里，挤出一个自以为是崇拜的扭曲笑脸，谄媚地看着他。

“当然！”

乔治轻蔑地看了她一眼。

“你这么笑，比哭还难看。”

海伦看着他又一次扣了扣电梯门，一切都正常了，楼层按钮的灯亮也恢复了。所幸她的楼层很快就到了，她刚要逃出去，乔治又叫住了她。

“等一等。”

他轻轻地摸了一下她的头发。海伦惊讶地发现头发不再滴水了，并且迅速地干燥起来。

“这样还不错。”乔治满意地说，“去吧，傍晚我在停车场等你。”

傍晚放学时，雨已经停了。她悲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小摩托，本来她可以骑着它疾驰在路上，呼吸着雨后的新鲜空气……但是今天不能，她被红头发劫持了。

弗雷德和罗恩可怜兮兮地靠在车门上等她。

“可以把车借给我们吗？”弗雷德说着，朝车里瞪了一眼，“乔治把我们赶下来了。——我是说，是我们想骑你的车兜风，哈哈，完全没有人逼我们。”

海伦把车钥匙扔给他，叮嘱道：“点火的时候多试几下……它年纪不小了。”

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她偷偷瞟了一眼乔治的那个孤零零的耳朵洞，看上去那只耳好像被整整齐齐地切下来了。海伦不由得脑补了一下，他肯定是用自己的能力到处挑衅别人，然后和外头的流氓打架，被生生扯下了一只耳……然后医生就用刀……

“你在想什么？”

“你为什么只有一只耳朵？”海伦问。

“交通事故。”他咧嘴笑了，不介意被问这样的问题。

“是开车吗？”海伦抱紧了书包，担忧地环顾着左右。

“不是。”他换了个话题，“你什么时候开始吃口香糖了？”

“说得好像你认识我很久了似的。”海伦嘟囔道。

车子驶出学校，镇子道路旁尽是灰绿色的树木向后退去。他没有说话，海伦看到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那上面戴着一个戒指。看上去不像乐手戴的那些奇形怪状的戒指，而且是戴在无名指上。

“你结婚了？”她觉得自己的问题真是荒唐可笑啊，他们都还在读高中而已。

乔治举起戴着戒指的那只手，笑着碰了碰他的嘴唇。

“还没有。”

后来海伦无比后悔自己没有在第一次坐他车的时候就问清楚这个问题。但这也不能全怪她自己，她也是在二月的某一天，和他在车里如胶似漆地搂着彼此接吻的时候，摸到了他领口的这个戒指。说来也很奇怪，在和他交往的这几个月里，她从没注意过他脖子上还戴着一个。

“这是什么？”海伦揪起他领口细细的银链，那上面的戒指和他手上戴着的明显是一对。

乔治喘息着放开了她，低头看向海伦捏着链子的手。

“是戒指。”

“你结婚了？”她问了那个以前提过的问题。

“还没有。”

“你订婚了？”她松开手，往后缩了缩。

“如果你非要知道的话，没错。”乔治说，“而且……”

海伦没有给他说完这话的机会，她用力推开他，愤愤地扣上自己的扣子。

“你这个混蛋！”

她拉开车门跳了下去。

“不是，你听我说完啊——”乔治无奈地从车里探出头去，他早知道会是这样。

“听你个头。”她拉开车的后门，把自己的书包和外套拿出来，然后重重地踹上了车门。海伦倒退了几步，咬牙切齿地看着他。

“去你的吧，别让我再见到你。”

说完，她一甩自己金棕色的头发，朝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