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时候我被噩梦惊醒，大概有半个月不做噩梦了，然而惊醒之后噩梦的内容却完全忘了。我呆呆的坐在床上，看着地板上那一抹顽强的月光，努力回忆，没用，怎么都想不起来了。突然感动口干舌燥，光着脚下来只穿了一条短裤重新来到客厅给自己倒水。

然后我听到一个声音，一个熟睡的声音，慢慢回头，发现楚易居然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在沙发上直接睡着了，身上也没有任何铺盖。我下意识减轻自己的动作，喝完水过去拿了旁边的毯子轻轻给她盖上。

她醒了，十分警觉的样子，惊恐的睁开眼睛，看着我，双手下意识防御，随时准备攻击，我弯着腰看着她，没有出声。她猛的坐起来，下意识揉揉自己的太阳穴，“天亮了，几点了，怎么在这睡着了。”

我抬手摸摸鼻子，“才三点，继续睡吧。”

她疑惑的盯着我的眼睛，下意识拉过我的胳膊自行查看手表上的时间，果然才三点左右，她长长出了口气，我挨着她坐下，“做噩梦了吧，我也是，然后想喝水就出来了。”

楚易低着头，“我梦见我的房间里有鬼向我索命。”

我也低下头，“我也想记住自己梦见了什么鬼怪，可惜睁开眼睛全忘了，什么都想不起来。”

楚易听了抬手给了我一手掌，正拍到后背上，啪，很大的声音，她可不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整容女美颜女，她一巴掌不说打死一头牛也能让一般人吐血。幸亏我早有准备，气定丹田，这才算应付过去，可还是没忍住咳嗽了两声，她则一点都不在意。

“你故意找茬是吧，想死直接说，随时送你走！”

我笑了，笑出了声，“真不记得了，想了好半天想不起来，我大概有两周时间没做噩梦了，在山上住房车的时候第五感特别敏锐，却一个噩梦都没做过，很奇怪的感觉。因为一个人一旦习惯了经常噩梦连连，突然没有噩梦了，就会觉得缺点什么，觉得心里没底……等等，你姑姑也起来了……而且呼吸有些急促……她也做噩梦了。”

楚易的目光随着我的声音看向楼梯口，果然楚云披了一件灰色睡袍走了下来，她也是口渴，喝完水转过身才在月光下发现沙发上衣衫不整肩并肩挨着坐的我们，旁边是看起来更加凌乱的毛毯。

她皱着眉头走过来，“你们都是成年人了，可是也该有所收敛。”

原本楚云的火眼金睛肯定能发觉我们之间并不像看起来那么亲密，那么什么都做了，那么刚刚做完某件事的样子。可此刻的她刚刚从噩梦中惊醒，心绪不宁，而且我们也没开灯，偌大的空间只有外面微弱的月光，凡是正常人都会以为我们在做那样一件事。

我当然不会解释，楚易也不喜欢解释，可是她非解释不可，“姑姑，坐吧，我们俩也是做噩梦了，区别在于我是两个小时前来客厅的，他来了不到五分钟，区别还在于我深刻的记得噩梦中一切景象，而他却怎么想都想不起任何噩梦的内容，于是我们两个就坐下来随便聊聊。”

楚易的解释很完整，同时我手里依然下意识端着的半杯水是完好证明，因为楚云手里像我一样端着一杯水。这时我拍拍手，打开沙发旁边的一盏落地灯，凌晨三点的时候哪怕是从噩梦中惊醒的人们也不希望看见刺眼的灯光，所以昏黄切照射范围有限的落地灯就成了最好的选择，而且还是声控的，很方便。楚云下意识坐到我们对面，眼中的疑虑和严肃并未完全消失，“你们俩的关系真的好到不加任何防范的程度了么？”

楚易下意识靠向沙发背，将一双无敌的大长腿在沙发上伸展开来，不是故作妩媚而是让自己的身体变得舒适一些，“河西别墅建成以后我爸爸妈妈只来过一次，姑姑两次，唐简三次。”

她没有直接回答楚云的问题而是用一组对比数字来说明她跟我之间的关系到底亲近到什么程度。河西别墅是楚易亲自设计亲自督造，别墅里的所有家具设备都是她精挑细选的，这里是完全属于她自己的地方。即便是杜小丙她也没有邀请到河西别墅来，而是直接带去对面的走廊别墅参观然后去红杉别墅入住。这里哪怕是她的父母也不能随便过来，来之前一定要她同意，楚云也是如此。

而这个世界上有资格来到河西别墅的人，一定不超过十个。我则是到目前为止来这里最多的那个人，而且以后一定也是最多的那个人。

楚云将威严的目光转向我，我下意识抬手摸摸鼻子，“我对这种事没有任何感觉，没觉察到是对我的特别待遇，从小到大随性惯了，不过我喜欢这里的设计和装修，在这里睡觉还是很舒服的，舒服到一睁眼就能忘掉所有噩梦的内容。不得不说这对我算意外之喜。”

楚云的疑虑仍然在继续，“这里的风水是极好的，不该做噩梦……也可能是最近身体有些疲惫，人疲乏的时候就会做噩梦。不过楚易你连自己的房间都不敢呆了么？”

楚易点头，“以前从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好在我出来后在沙发上睡的还不错，没有再做噩梦。其实如果今天姑姑不在这边，那我大概会抱着枕头直接去唐简的房间了，因为我知道他不敢对我怎么样，还能让我觉得有些安全感。”

我和楚云都是一惊，没料想到楚易居然如此直白坦诚，这样的话大可不必当着楚云的面讲出来，对她会有很大刺激。我相信她说的是真的，因为这样的情况以前也发生过，我都习惯了。

楚云微皱眉头，“你是说姑姑在这里碍事了是么？”

楚易摇头，“不是，只是这房子一直我一个人住，习惯了。至于我什么时候习惯唐简的，大概是在海岛上的时候，那段时间我也经常失眠，有时候也会赖在他的房间不走，然后我霸占床铺他在沙发上应付。”

楚云的声音更加严肃，“那么你认为一个女孩子这样很好么？”

楚易看着处在爆发边缘的姑姑，笑了，“唐简有时候感觉像是家人，虽然他自己还是个拒绝长大的小孩子，可是有时候家人中有个长不大小孩子陪伴着心里也会觉得踏实，觉得安全。”

楚云无语，没办法再教训什么，因为她理解楚易此时的心境和心情，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自己不还是偶尔会做噩梦么，童年的阴影依然无法完全忘怀么？

她自己无法做到完全又怎么能苛求自己最在乎的家人和孩子呢？

突然我对着楚云道，“等下，我房间里有烟。”

然后光着脚起身回房间拿来香烟和ZIPPO，烟还是楚易给我带的，在山上当然没抽完，刚才我的第五感告诉我楚云想要抽根烟，然而她却没带，因为她不是烟民，只是偶尔抽一支而已，跟杜下的情况差不多。

我和楚云各自点燃一支烟，安静的抽着，楚易不会抽，她不抽烟，从不，也不想学，奇怪的是她居然不怎么反对我抽烟，甚至还有点喜欢烟草的味道。当然前提是我抽的极少。楚云并未对我唐突的举动表示什么，只安静的抽着烟，神经一点点随着升起的淡淡烟雾放松下来，“是啊，你说的没错，唐简虽然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可是偶尔能给女人一些安全感，哪怕这点安全感是虚假的。”

楚易此刻手里抱着半杯水，我喝剩下的那半杯，本来我要给她重新倒一杯，她拒绝了，直接夺过我的去喝，对我毫不见外的样子。

但是我知道这样的举动在这个世界上只针对我，其他人，哪怕她的爸爸妈妈姑姑姑父也不可以，她也绝不会去喝他们剩下的半杯水。她内心深处始终有洁癖，精神洁癖。精神洁癖要比物质洁癖还要严重，偏偏能接受我。楚云看在眼里，不再没有紧缩，反而微微笑了，“老人们总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也许你们两个天生就很合适。”

这算是对我的巨大的认可，谁也想不到居然因为各自的一个噩梦在凌晨三四点的客厅里抽一支烟的时候，发生了重大转变。也许这是我人生的一个新的开始，毕竟得到楚云的认可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情。不过如果我没办法曲楚易呢？

那么她对我的仇恨就不会因此百倍千倍增加，我不去想那些未来之事，我只活在当下就可以了。关于这样的话题我不会回答，因为没办法回答。楚易倒是有些兴趣，低头看着杯子里剩下的一点苏打水，轻轻摇了摇，“有些事仿佛出于本能，姑姑跟赵先生结婚这些年也不会喝他剩下的水是吧？”

楚云点头，陷入沉思，没人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我们也不知道她想的事情对我们有利有弊，我们不去揣测，我们安静的等待着她从思考中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