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手听得崔乾的话拱手离去，从牙行里抄起木棒排成一排行走在夜色下，月色倒映出凶悍的身影，小巷之中清楚的能听到木棒敲击地面的声音。

管恒升见到这一幕悄悄跟在打手身后，隔着一条街尾随又不敢靠得太近。

那王牙郎缩在巷子口的角落里，披头散发遮住了消瘦的面容，即便近乎疯癫还不忘记用指尖抚着自己的八字胡，“生意、做生意...赚钱、赚好多的钱...”

王牙郎环抱着双腿，不停的用背撞击着身后乌青色的墙壁，甚至跑丢了一只鞋，脚底板已经变成了黝黑的颜色。

“王牙郎~”打手将木棒扛在肩上，眼神中戏谑的瞧着他，刚才还趾高气扬的模样，现在倒成了丧家之犬。

“赚钱、我要赚好多好多的钱...”王牙郎眼神躲闪着，身体拼命的朝着巷子里缩着，看着那一根根落下的木棒忍不住哭出声来。

打手将巷子口围住，黑压压的倒影落在王牙郎的身上，偌大的黑暗将他淹没其中，“弟兄们，咱们今日这顿打可都是因为他才挨的，这银子没赚到还差点丢了差事，这笔账好好算算哈。”

“知道！”打手似乎将王牙郎当成了宣泄口，握着手中的木棒用力的朝他打去。

管恒升探出半个头看了一眼，又迅速转过身，整个人贴在身后的墙壁上动弹不得，背后传来的冰冷让他更心惊胆战起来。

他今日行为怕也受了崔乾忌惮，若说起来也是吃里扒外，可于他而言，牙行始终只是个栖身之地，而薛攸之才是他的恩人，知遇之恩，终生难报。

任谁能想到平日里风光无限的牙行，背地里也干着这种勾当，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从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管恒升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女子，面颊稚嫩，却总是语出惊人，扪心耳问，自己从未将野心写在脸上，而她却不断鼓动着自己。

想到此处，管恒升调转了方向，轻柔的脚步声也全部湮灭在身后的惨叫之中。

夜色渐浓，裴月凝已经带着陆心悠来到自己家门前，门庭冷清，但有人候在那里等着迎接自己就够了。

“小姐。”席安见到裴月凝的身影就奔了过来，又朝着陆心悠施礼，“陆小姐。”

陆心悠点头示意，没想到她家小厮也如此活泼，只是在席安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追了出来，黑乎乎的看不清楚长相。

“嗷嗷~”黑豆跳着扑向裴月凝，叫了两声之后，陆心悠才慢慢露出微笑，“你家养狗了？”

“朋友养的，出远门了就托付给我了。”裴月凝嘴角轻笑，也没忘记将身后的薛明绩拉到近前，免得让他觉得自己被冷落了。

“进去说话吧。”薛明绩好似反客为主，先撩起衣摆领着裴月凝走了进去，裴月凝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匾额，这里好像是她家没错吧！

黑豆看到陆心悠也摇晃着尾巴走到她的身边，用脸颊蹭着陆心悠的衣摆，陆心悠见它如此亲人，弯身将它举起，对着月光仔细观瞧才看清楚长相，“你好黑啊。”

黑豆不恼不怒，凑近了些用粉嫩的舌头拼命的舔着陆心悠的脸颊，陆心悠只能左右躲闪，这实在是太热情了。

席安在一旁翻着白眼，它倒是聪明，遇到个姑娘就上赶子巴结，换成自己可就不是这样了。

“你把它放下来吧，没弄脏了衣裳。”裴月凝坐在桌案前，看着一桌未动的饭菜忍不住说道。

这黑豆属实欢快多了，之前对自己也没这么亲切，倒是现在对这个陌生人分外亲切，裴月凝看了心里也有些不爽。

“没事。”陆心悠已经将黑豆抱在怀里，一遍遍的抚摸着那黑亮的毛发，不时用手抓着它的脑袋，黑豆一脸享受的仰着头，顾不得任何人说话。

裴月凝觉得它飘了，甚至都开始拿鼻孔对着自己了。

席安在一旁忙活起来，将切好蔬菜从厨房端出来摆在桌案旁，裴月凝见陆心悠专心撸狗，索性做到了她与薛明绩的中间，将烫好的肉片放入她的碗里。

当然还是要一碗水端平，给陆心悠夹完后，又给薛明绩夹了一筷子，“九叔天天来，天天吃锅子不会腻吧？”

“不会。”薛明绩嘴角浅笑，将肉片沾了调料放入口中，“只要是月儿夹的...都好。”

陆心悠听得这话浑身一颤，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坐在桌边而应该多在桌底！

“没想到薛侯还有柔情的一面啊。”陆心悠怀抱着黑豆，不断地晃荡着它的脚脚，低下头嗅着黑豆身上味道。

她才不要去看这两人的恩爱，不过话说回来，之前只是听说裴月凝单方面缠着奉恩侯，如今已是两情相悦了，心里未免有些空劳劳的。

裴月凝在一旁尴尬的笑着，倒是薛明绩毫不避讳的握上裴月凝的手，“陆小姐这话可是对武将的偏见了，及之而后知，你与月儿从前不也是势同水火吗？”

陆心悠抚摸着黑豆的手微微一顿，随即释然一笑，“现在当然也是！”

“快吃！”裴月凝啪的一声又夹了一筷子肉放到她碗中，“要我说几遍哦，吃饭要有个吃饭的样子。”

“这唠叨劲儿都快赶上我母亲了...”陆心悠碎碎念起来，一想起关心自己的母亲，又有些心酸，可裴月凝只会比她更心酸，她都没有见过母亲的模样。

“对了，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成亲啊？是等书院结业之后吗？”陆心悠低着头默默吃着，不时用余光瞥着裴月凝，小心翼翼的询问又不敢直视她的双眼。

“这个...还不着急吧？”裴月凝有些犹豫，替陆心悠盛了碗汤递到她的面前，说话之时忍不住牛额头去看薛明绩的眼色，生怕自己也说错了什么。

“那薛侯也不着急吗？”陆心悠率真且疑惑的目光盯着薛明绩，薛明绩淡然一笑，“自然着急，可人家就是不嫁...我也无可奈何。”

“真好。”陆心悠垂眸看着汤碗中倒映着自己落寞的脸色，抿了一口热汤，从喉咙处暖到心肺暖到胃里。

“怎么，你想嫁人了吗？”裴月凝戏谑的问道，她问了这么多，该不是动了凡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