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已经泛起红霞，金黄的日光撒在一大片绿色的草坪上。

有那么一束，就非常调皮地爬进了旁边的高楼。

日光透过窗台照在长椅上，陈寒睡得香甜。

可能是有些刺眼，他的眉头皱了皱，呆滞地睁开眼。

然后就惯性地抬起手掌，挡住怼着眼睛的阳光。

疼疼疼！

陈寒没有动，他觉得头晕沉沉的，自己脑袋像被人拿去当榔头使了。

“醒啦？”

有人在他的头顶说话。

陈寒一下惊醒，坐了起来，回头看向身后。

冷子曜正双手环胸，靠在墙边。

是他呀！

陈寒这才放心。

但是双手还是很灵活地从头摸到肚子，确认自己浑身是否都还完好无缺。

他看见了冷子曜冲着自己笑，索性也挤了个笑容。

然后视线才扫向周围。

这个地方很陌生，但是又有那么一点熟悉——

眼前有一个红木的办公桌，上面堆着高高的白纸、文件袋。

旁边有个书橱，满满当当地全是书和不同的奖杯。

两扇窗户采光很好，让整个房间显得很宽敞、安静。

似乎每个办公室都有这些必备的要素。

陈寒看过的不多，但是大多一个样。

“这是李超李老师的办公室，现在还太早，你又睡得很死，我就把你先带过来了”，冷子曜在背后解释。

陈寒挠挠头发，把脚放下来坐好，愣愣地问：“你是说，我们现在已经在那个海...？”

他没想起来名字叫啥了。

“海波德”。

“对，海波德”。

冷子曜点头：“早上大概五点多到的，现在快七点了”。

陈寒略显尴尬地又挠了挠头，抬眼四下撇了撇，就冷子曜和他两个人在。

冷子曜看他的样子，补了一句说：“曦曦说她先回去补觉了，所以只好我一个人看着你”。

陈寒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睡着前，那个狡猾而又美艳的笑脸在自己眼前晃荡。

只是，他是睡着了，可她呢？

活力十足的一代女侠，在拯救了文弱书生后，圆满地功成身退？

这什么狗血剧本。

只是那辆摩托车可不像是能完美的保护两个熟睡的人。

不会一晚上没睡吧？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后颈脖，胀胀的。

“昨晚曦曦她应该给你打针了，你现在一到半夜就会进入‘归骸’，所以只能靠那个压制”，冷子曜说：“怎么样，昨晚的Y-II型的托运载具很稳吧”。

他站在那冲陈寒挑眉，一副得意的表情。

但是陈寒其实在睡着前大部分时间还是在提心吊胆着，完全没有感受到“稳”是什么意思。

陈寒点点头：“蛮稳的...”。

“那必须的，还好我和武装部那边有点门路，不然都借不出来，我昨晚在驾驶舱都觉得兴奋，磁力链接，我转弯都不带停顿的，只是带着你们，不敢开太快...”

冷子曜在得到陈寒的回应后，开始侃侃而谈。

陈寒低下脑袋，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时不时应个声表示自己有在听。

陈寒现在只是在想——真的到了这个叫“海波德”的地方吗？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已经和过去的自己告别了？

是要干嘛呢？

从今天开始就要变成“X战警”那样，接受训练或者逃离追捕？

还是说其实这里都是一群精神病，自己已经被他们灌了迷魂汤？

陈寒选择相信后者。

他觉得就他前半段的人生来看，给他一个酷炫的超能力，他也没办法像狼叔那么硬气的不可一世。

所以不如老老实实待在精神病院里接受治疗，想想应该也挺不错的。

有吃有喝有住，而且起码不会无聊吧，三五个病友一起晒晒太阳，吹嘘一下自己的骄傲人生，应该蛮舒坦。

想到这，陈寒傻傻一笑。

连旁边什么时候已经走进来一个看着才人到中年，但是两鬓已经微白的大叔都没发现。

“李老师早”，冷子曜已经停止了他的吹嘘，礼貌地抬手向着走进来的大叔打了个招呼。

陈寒听到声音，扭过头。

“嗯，子曜你在呀”。

那个大叔低着头，额头锃光瓦亮，发际线有...些许的高。

他手上拿着一本资料在翻阅，然后也注意到了陈寒的目光。

他问：“这是？”

“哦，陈寒，前几天出现‘归骸’，调查部出了任务，我和曦曦帮他压制住，带回来了”，冷子曜冲陈寒侧身：“这是李超李老师”。

“李...李老师好”，陈寒瞬间感觉到一股压迫力。

尽管已经脱离学校已经有个把月了。

陈寒是上学的，孤儿院出来后挥会扶持你上高中，但是衣食住行大部分还是得靠自己赚。

他在高三以后就辍学了，因为他觉得自己就算考到大学，他也付不起学费。

现在重新听到“老师”这个字眼，他总觉得不管从那个角度都得毕恭毕敬的仰望一下才是。

“就是你呀”，李老师把资料合上，径直走到办公桌前放好：“医疗部做过检查了？”

“嗯，早上那边有人值班，检查过了，生物特征正常的”，冷子曜回答，然后对着陈寒耸耸肩，像是在说，忘记告诉你了。

好家伙，原来自己在醒来之前已经接受过不知道什么奇奇怪怪的检查了。

怪不得睡梦里总觉得被什么东西摸来摸去的。

冷子曜这时往前走了几步，拍了拍陈寒肩膀，低声说：“李老师来了，他会带你走流程的，那也就没我什么事情了，我也要回去补觉了”。

陈寒刚想开口，就这样把他一个人丢在这了？

也太不负责了吧！

但是想想确实没啥责任，在看到冷子曜那低沉的很眼圈后，也就没有说话。

毕竟昨晚也就他自己一个人美美地睡了一觉。

冷子曜没等陈寒回答，就挥手告别打算离开。

“哎，子曜”，李老师回身：“昨天韩老师说你交的‘植物系药理论文’好像...，咦，人呢？”

冷子曜已经一溜烟逃走了，只留下陈寒还呆呆地坐在长椅上。

原来“X战警”也怕老师查作业的。

空气有那么一丝尴尬，李超老师站在办公桌前，看着老老实实坐得笔直的陈寒没有开口。

陈寒也只能回看着，两只手不安地握着拳头在大腿上摩擦。

“对了”，李老师突然一锤手心：“还没问他基础知识备考咋样了！”

陈寒被这一下吓了一哆嗦，整个人又缩下去几分。

似乎这才让李老师注意到办公室里还有个人在。

“不管他”，李老师摇摇头，笔直走向陈寒：“带你去登记，走吧”。

陈寒木讷地点头：“哦”。

然后这个中年大叔头也没回就出了门。

空荡的房间里，陈寒看着大叔的背影离开。

他伸手看看了阳光下的掌心，暖和的。

手掌的纹路那么清晰，但是他觉得怎么——那么不真实...

整个大楼呈教学楼般设计，但是一看就像个贵族学校，不论是装修还是布局都非常的有档次。

不过没有分年级限制，只写有“1”、“2”这种来划分班级。

但是其他的类似“实验室”、“药理室”、“军火室”、“档案室”之类的却标注的很清晰。

而且应该用的是什么特殊材质的玻璃，从外面的窗户看过去是黑乎乎的一片。

陈寒跟在李老师的身后，去了一趟档案室确认档案信息。

陈寒才看到里面有其实亮得很，整整齐齐地排列这好多类似书架的东西。

但不是书架，更像是电脑，每一个铁架上都有屏幕，而且上面明确地标注了“A、B、C”杠几几的序号。

最前面坐着一个人，李老师和他说了几句话后就招呼陈寒过去。

透过他的电脑，上面有很长一段的人员信息。

是陈寒他自己的，就连他兼职过几个工作都写明了日期。

陈寒惊讶于这份信息可能比自己还要了解自己以外，隐隐地怀疑这些人是不是搞什么不正常信息窃取之类。

不然怎么连人祖宗十八代都给你查得那么清楚。

做完信息对比和核实以后，又领了两本书《海波德指南》以及《入学须知》。

不是很厚，但是这本《入学须知》让陈寒有了不好的念头。

李老师说这两本书中的内容会通过电脑发给陈寒的新邮箱，但是纸制版都得有，这是传统。

说是走流程，其实也没啥，就跑了几个地方录入一些信息或者盖章。

一路上李超老师都是风风火火的，显得非常急。

陈寒只能跟着他一样，火急火燎地来回跑。

在准备出教学楼大门的时候，对面走过来一个戴眼镜的大叔，看着和李超老师差不多年纪，他正好进门。

“李老师”，对面的男人一把叫住头也没抬的李超。

李超老师这才停住，看到对面的人，笑了笑：“赵老师，哟，正好，正准备找你”。

“找我？”，那个被叫赵老师的人推推鼻梁上的银边眼镜。

“这位是赵千崇赵老师”，李老师让开身体，给陈寒介绍一句。

然后又说：“新人，陈寒，前几天自我突变进入‘归骸’的，刚带他跑完，现在准备找你去分科”。

“这么早？”

“好像昨晚连夜过来的，所以比较早”，李超说：“早弄好不是更好。”

“也对”，赵老师看了一眼陈寒，点点头：“那正好一起吧”。

两人相视一望，然后非常默契地对着陈寒打量了一番。

“我赌你得多一个学生”，李老师笑着拍了一下赵千崇的肩膀。

赵老师耸肩：“我赌你得多批改一份作业”。

两个人就这么一起伸出手掌比了一个“5”。

然后像是达成共识一样握握手。

陈寒看在眼里怎么那么像一对接头交易的黑社会，他就是那个交易物。

但是他也没好意思问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离开教学楼，外面并没有很喧闹，可能是时间尚早，并没有看到什么人。

走过一条不算很长的林荫道，就到了一个喷着绚烂水花的圆形喷泉广场。

周围全是高矮不一的楼房，和一座小镇一样。

但是一定是那种偏向欧式或者德式的建筑风格。

透露出略含古典的气息。

一座高高的钟楼就立在不远处，发出“铛铛”的清响。

这也让陈寒的心里的忐忑恢复了一些，起码这里看上去没有一点不正常。

倒像是一个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温馨小镇。

过了广场又走一段路，他们来到一个类似花园的地方。

门口不高的铁栅门上缠绕着不知名的花藤，但居然还设有门禁。

陈寒心里嘀咕，这里都是一群“超能力”者的话，那这么门禁不是显得多此一举么。

可他没有出声，而是跟在他们身后走了进去，眼睛不断打量着周围。

整个花园很大，应该能容纳百余个人，绿草鲜花应有尽有。

在最中心的地方有个雕像立在那，不是很大也不小。

但远远的一眼就能看到，只是不知道具体雕刻的是什么。

不过隔这么远，依旧能感受到一股不同寻常。

直到一点点靠近才大致看清全貌——雕像整个显得十分庄严，似乎能从它周围感受到若有若无的气场在流动。

它立在那里栩栩如生，每一处线条纹路都逼真得不像人能雕刻出来的。

右边一半像是扬起的翅膀，周围燃着火焰，一只像是鸟的头部的东西在火焰中昂扬，高贵、圣洁。

另一半是垂下脑袋的龙首，长须翻飞，龙角直立，龙目俯看一切，不可一世。

这样看来的话，那旁边的一只应该就是浴火之中的“凤凰”了吧！

龙凤背立，让人望而生畏！

陈寒愣愣地盯着，这雕像貌似随时会活过来一样，他觉得自己的意识要被这雕像吸进去了。

耳边仿佛已经听到携炎炎烈火和滚滚天雷而来的凤鸣和龙吟。

“怎么样，很震撼吧”，李老师回过头说。

赵老师也回头，看见陈寒眼神无光地盯着雕像，说：“他好像震撼过头，呆住了”。

“喂！陈寒同学！”，李老师伸手摇了摇陈寒肩膀。

“哦哦哦...在，在”，陈寒回过神。

刚刚的那在眼前腾飞的巨龙和火凤消失不见。

“古老的巫术和炼金术的产物，确实会让第一次见到它的人心生畏惧”，李老师说：“这是‘测生石’，能检测到你是属于什么科的动物”。

“科？动物？”，陈寒看着李老师一本正经的模样说：“不出意外我应该是哺乳类动物，猿猴，不，人吧...”。

“那只是绝大部分的普通人，只是片面的，你又不是普通人”，赵老师推推眼镜：“像我们这种‘异种人’，是混有古龙或者古凤的血液和传承而来的动物演化的人类，诸如鸡鸭、猫狗都有可能。”

“但是”，李老师接过话说：“也并不是所有的传承至龙或凤的人都有不寻常的能力，在我们这类‘异种人’中，又有一大部分人经过时间的推演，早就已经被普通的人类同化，他们顶多会表现出外形的差异，异于常人的身高或者体重，其他的就完全和人类一样，并不具备超自然能力”。

“没错”，赵老师又接回话茬：“而我们这一类或多或少具备超自然能力的人，又被一种名为‘腾蛇’——仅次于古龙的下位古险恶生物。通过极端的手段，在古龙和古凤创生其它物种的时候施加了‘诅咒’，这种诅咒会让异种人在午夜的时候失去意识，被最原始的兽性吞噬理性，变的嗜血、狂暴，最初步的表现为‘双眼通红、身体火热’，我们把这种非自主意识产生兽性，不能在正常思维状态下做出主观判断和推理，且无法达到预期结果的变异称做‘归骸’，这个得记，要考的”。

赵老师说着推了推他的银边眼镜：“所以，并不是所有异种人都会产生归骸，但是能产生归骸的一定是异种人”。

“是这样的”，李老师说：“这些你以后会学到的，《入门级常识和理论》里都有。因此，测生石就可以通过你的接触判断出你属于龙科或者凤科的哪一种——动物！”。

陈寒听得一愣一愣的，他的视线从李老师身上跳到赵老师身上，又从赵老师身上跳到李老师身上。

两个人不断反转的高谈阔论，极其让他摸不着头脑。

他觉得这两个大叔看着义正言辞，但是为什么觉得说起话来比冷子曜更不靠谱。

特别像那种推销商品的销售员，一套台词说得天花乱坠，让人云里雾里稀里糊涂就落入陷阱。

他之前那股快要熄灭的“这里是邪教”的念头，又噌地冒起火。

但是听到他们介绍‘归骸’状态的时候，陈寒想到那天在笔记本电脑里的画面。

确实是那个样子的，自己当时就是双眼泛着红光，而且浑身烧得通红。

这又不得不相信他们不是在骗人，他觉得自己的那个很小的世界再次面临崩塌。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两个像忽悠人的精神病？”，李老师说：“大部分新来的都会这么想。”

“没...没有”，陈寒摇头。

他很想点头的，但是这么做好像有点不礼貌。

“那就是说，我们这里的人都会变成...”，陈寒挠头：“那种红眼睛的...额，怪物？有点不可思议而已”

“是的，但凡是都有解决的办法，在海波德会有古老的巫术压制住诅咒，不必担心，古龙和古凤的后裔怎么会那么轻易任人摆布，但是同时也会压制住传承而来的超自然能力，而且”，赵老师伸出手，上面系着一个圆形的小吊坠，图案像是一只鸟：“每一个进到海波德的人必须制有这样一个纹章吊牌，炼金的小物件，离开海波德后它会帮助压制归骸，但是这个只能根据个人体质来。而且实在不行，还有‘抑制针’，巫术炼药试剂，但是副作用比较大，会让人睡死过去。”

“领教过了...”，陈寒打了个寒颤。

最后这个他熟悉，吃过两针了，威力如何完全能体会到，睡得是雷打不动那种。

“理解你那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李老师走过去拍了拍陈寒肩膀：“你安心在这里吧，没事，大家都是和旧世界格格不入的人，但是总有一天我们会打破诅咒，重新回归正常的生活，希望到那时，你还是像现在这样不可思议”。

“来吧，说再多你只会觉得我们精神不正常，过一段时间你自己就会理解了”，赵老师让开身体：“把手放在测生石上就行，这是前进的第一步”。

陈寒看着两个人古井无波的脸，和那一尊散发出古老气息的雕像。

他犹豫了，只要把手放上去，他应该就真的得和以前的世界说拜拜了。

来到的是一个超能力满天飞的全新世界，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具备这样的能力。

但是总有人告诉他，他是。

他悲催得一眼能看到头的人生，似乎在这一刻就要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前路尚未可知，当下仍旧迷途。

他想起顾瑶曦的话，虽然过去确实很悲催，但那只是过去。

他动摇了，悲催的人会一直悲催吗？哪怕是重新来过？

陈寒抬起手，犹豫不决。

以前的世界虽然悲催，也没有爱他的人，但是，有一个他爱的人呀。

不知道那算不算是爱，可想到奈娜，他心里就有一丝伤感。

嘿，她说不定早就忘记你了。

陈寒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人家是公主，你是什么？悲催仔不会得到春天的。

嘿，你到哪都一样，都是一个孤单的人儿，在这边还有个大姐大呢。

又有一个声音在说，大姐大不是更加飒嘛，当她小弟倍有面。

也是，他什么都没有，到哪里会有差别呢？

这里有这么多牛气哄哄的人，说话又好听，长得又好看，总比外面的空荡小窝强吧...应该。

只是，那一段懵懵懂懂还未开始的恋爱，哪怕也是最后一段，都只能永远锁在两个月的记忆中，被埋进他的心底。

不会觉得有些可惜嘛？

拜托，可惜啥！

公主只会和王子吃烛光晚餐的吧，怎么也轮不到他这个瘪三。

他应该在自己的世界勉强能当王子，也仅仅是自己的世界。

陈寒深深地吸了口气，他的脑子应该还没清醒。

那就趁着这股劲儿，豁出去吧。

他把怀里的书放到地上，手掌重重按在了雕像底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