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祐唐 (.)”！

李祐的面容长安城中的民众并不陌生，到底是长安一害来着，骑在白马上的少年与人们印象中的样子相比，稍微瘦了些黑了些，一脸懒散的笑容，左右打量着朱雀大街两边的事物。身后黑马的将军簪缨高竖、铁甲黝黑，一杆大旗稳稳擎在手中。后面辚辚十几辆马车，均挂着皇家的标记，两边沉默的士卒扛着长枪挎着横刀，牛皮靴子踩在朱雀大街的石板上，发出“嚓嚓”的响声。

军士并不多，护在马车两旁，脚步却如同一个人一般。长安的居民大头兵见过不少，但军容之盛能比得上这区区五十人的却从未见过。巡城的武侯紧紧握着手中的齐眉棍，如临大敌一般看着这支队伍，却在其中某个人眼神扫过来的时候赶紧避过了对方的目光。

李祐带着队伍沿着朱雀大街一路走到朱雀门，浑身甲胄的程咬金和揣着手的刘寅早就等在了城门口。李祐翻身下马，身后的队伍并不需要口令，便在李祐双脚落地的刹那同时停了下来。脚步激起的灰尘继续向前，程咬金忍不住挥了挥手赶走了鼻子前面的尘土。

“哈哈，老夫当年果然没有看错！”程咬金大笑着走上前来，蒲扇大的巴掌狠狠拍在李祐肩膀上，拍得李祐轻轻趔趄了一下，“齐王殿下果然是个有能耐的，手下这支兵马端是要的！”

“程将军谬赞了。”李祐笑着拱了拱手，道，“不过是花架子，拿来充门面而已，不敢和程将军手下虎贲相提并论。”

程咬金却并不好忽悠，老杀才也不搭理李祐，绕过李祐走到了薛仁贵面前，铜铃大的眼睛直愣愣盯着薛仁贵看了半天，见薛仁贵始终目不斜视，仿若不见，也伸手拍了拍薛仁贵的肩膀，那声音李祐听着都觉得半边身子发麻。

薛仁贵却恍若不觉，身子连晃都不晃一下，手中的旗帜依然树得笔直。

程咬金点了点头，又往后面走，把那五十军卒挨个盯着看了一遍，才回过身对李祐道：“殿下却是哄俺老程，莫不是欺俺眼瞎？这物是五十人明明训练有素，殿下却说只是花架子！嘿嘿，殿下难道不知，这其中原本就有右武卫中的兵卒！当年也是个猛将的苗子，被陛下调到了殿下的亲事府中，俺老程那时候可是可惜得紧。如今不过四个月的功夫，这几个家伙明显脱胎换骨一般，怎么能只是花架子？！”

“宿国公！”刘寅轻声截断程咬金的话头，道，“陛下还等着呢！”

“对对，殿下且先去觐见陛下，明日休息够了，让你这五十亲兵与俺的右武卫切磋一番！”程咬金咧着嘴笑道。

李祐微微笑了笑，道：“恭敬不如从命，明日一早，小子便见识见识程将军手下虎贲的成色！”

程咬金见李祐说得信心十足，倒是楞了一下，哈哈一笑，道：“那便明日来过！今日你们且先跟着老夫去右武卫中扎营！”

说着便要去扯薛仁贵的胳膊，没想到这一下居然没扯动，神色一怔之间，抬头看去，却发现这黑甲校尉的眼神正看着李祐。

“薛礼，且带人跟着宿国公前去扎营！另外，把东西送到孤在长安的王府中去！”李祐对薛仁贵道。

“喏！”薛仁贵躬身一礼，回身大喝道，“一队二队三队，带辎重前去扎营！四队五队，护送货物回王府！”

“喏！”五十人齐声大喝，丝毫不乱地在自己什长的带领下各自去执行命令了。

程咬金眯了眯眼，捋了捋钢针一般的虬须，嘴里嘟囔道：“有意思，有意思！”

李祐也不理他，对一直笑眯眯的刘寅拱手道：“刘内侍，好久不见，可安好？”

“承蒙殿下挂念，老夫身子还不错。”刘寅笑呵呵地道，“殿下随我进宫吧，陛下已经等了许久了。”

“内侍请！”李祐延手示意刘寅先行。

刘寅也不谦让，带着李祐往宫里面去了。

甘露殿，李二手中拿着一本书，却半天没翻一页，垂着头一副读书入迷的模样，眼神却不时翻一翻，瞄一眼大殿门外。李治嘟着嘴巴站在李二身边，同样不时翘翘脚，往大殿外面望。

等刘寅带着李祐终于出现在父子俩的目光中，李二胳膊动了一下，似乎想要把手中的书本丢下，却硬生生忍住了。李治却不管那么多，欢呼一声从丹樨上跳下来，小跑着迎了出去。

等到了李祐面前，李治轻车熟路往上一纵，李祐含着笑伸手接住，身子随着李治的力道转了一圈，才轻轻把李治放了下来。嘴里道：“小九长大了啊，身子重了不少，五哥都快要抱不起来了！”

李治傻乎乎地笑，眯着眼睛轻轻晃着脑袋。这个年龄的孩子，只要听人说长大了，便会心满意足。

牵着李治的手进了甘露殿，李祐看了看依旧没有抬头的李二，却瞥见了坐在高处的便宜老爹眼神往上翻着，正瞅着自己看呢。心中暗笑，撩袍跪下来，嘴里大声道：“父皇，儿子回来了！”

“唔！”李二这才刚反应过来一般，轻轻把手中的书本放下，抬头正眼看了看李祐，道，“起来吧！”

等李祐站起来，才皱着眉头道：“倒是长高了些，可为何瘦了这么许多？”

“没办法，齐州穷啊！”李祐赶紧哭丧着脸道，“儿臣在齐州吃不饱穿不暖，不瘦才怪了！父皇，儿臣听闻代国公西征快要班师了，到时牛羊马匹可能赐给儿臣一些？”

“小王八蛋！”李二闻言猛然站起身来，瞪着眼睛怒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李二心中那个气啊！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关心儿子的话，结果这小子一点儿都不敢动，开口就要东西！而且西征大军如今尚未有军报传来，这小子从哪里听说李靖的大军快要班师了？

“那怎么说？”李祐故作无知地挠了挠头皮，抬头给了李二一个傻呵呵地笑容。

一看李祐这笑容，李二便明白这小子是在故意装傻。忍不住从丹樨上走下来，抬脚在李祐的屁股上轻轻踢了一脚，道：“上来就跟老子要东西，都不知道问问你老子身体如何？”

“从老爹踹我这一脚，儿子就知道老爹如今雄风不减当年！”李祐嬉皮笑脸道。

“哈哈哈……”李二闻言仰头大笑，又踢了李祐一脚。

刘寅含笑看着这对皇家父子胡闹，轻轻挥了挥手，将殿中鹌鹑一般的黄门全撵了出去，自己也跟着走出去，站在了殿门口。

殿中没了外人，李二更加放松了一些，盘腿直接坐在了殿中央的地上，还把李治揽过来坐在了他怀里。李祐也嘻嘻一笑，学着李二的样子，同样盘腿坐在了李二面前。

“在齐州做的事情，沈亥已经一丝不拉地传信给朕了。”李二语气平和，嘴角却带着笑，道，“初到齐州筚路蓝缕，自己没想着留在城里享受，陪着跟去的人一起住在荒郊野岭。小子，这很出乎朕的意料。”

“就历城县那小破城，还没巴掌大，儿子觉得住在里面憋屈。”李祐笑道，“而且儿子住的地方可不是什么荒郊野岭，那可是儿子精挑细选才找到的好地方。您不知道，那里有一处泉水，三个泉眼喷涌出两三尺高！泉水温暖，冬日里水汽氤氲，仿若人间仙境！儿子已经计划好了，将来就在那泉池边修一座王府！”

“乐不思蜀了？”李二饶有兴致地问道。

“您这话让我没法接了！”李祐无奈地摊了摊手，道，“乐确实有乐子，但要是儿子承认乐不思蜀，您还不得拿鞭子抽我？”

“哈哈……”李二仰头大笑。

“对了，那泉水甘甜，拿来泡茶乃是一等一的好水。”李祐道，“儿子自己搞了一种饮茶的新法子，您要不要试试？”

“哦？沈亥信中到时说了，你弄出来一种新茶，为此还专门让薛大鼎找人从江南道寻了新鲜茶叶运到齐州。”李二道，“沈亥也说了，那茶水味淡苦涩，反倒是你和薛大鼎日日饮用。朕倒是挺好奇，难道给沈亥喝的不是好茶？”

“沈亥那个武夫，懂什么茶艺！”李祐摇头道，“那东西就是文雅人才能品出味道，沈亥喝茶就是牛嚼牡丹！”

“那便拿来试试！”李二拍拍屁股站起身来，道，“还有什么好东西一并拿出来，也别在甘露殿了，你母后、母妃听闻你回来，早就等在立政殿了。咱们都去立政殿！”

“得嘞！”李祐也站起身来，招呼刘寅，把自己带进宫的两辆马车赶到立政殿去。

立政殿中长孙皇后和阴妃正在说话，但明显两人的心神都不在聊天上，阴妃更是几个呼吸便要看看殿外，神情和之前的李二一模一样。等到李二带着李祐和李治进了立政殿，阴妃也顾不得仪貌，疾步走到李祐面前，颤抖着手摸了摸李祐的脸颊，带着哭腔道：“怎么瘦了这么多？！”

“不是瘦，是长高了。”李祐轻轻笑了笑，方才大礼参拜了长孙皇后和阴妃。

“快快起来，过来让母后看看！”长孙皇后连声道，等李祐到了近前，上下打量了一番，才笑道：“确实是长高了，也长大了！”又转头埋怨李二道，“您就是个不靠谱的，不知道做母亲的心情有多急！刚才明明小黄门过来禀报，说祐儿已经进宫，您不赶紧带到后面来，偏要留在甘露殿说那么久话！我们姐妹又不方便去前面！”

李二不在意地呵呵笑了两声，换了个话题道：“这小子带过来不少好东西，朕可忍着没看，就赶紧让他带着过来了。咱们还是看看这小子到底在齐州折腾出了什么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