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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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十八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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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立言虽然喝多了酒,但中午来宾们离开酒楼时,齐立言却神清气爽、言行得体地站在酒楼门前送客,与半个小时前的齐立言判若两人,要不是熏天的酒气在他身上久久徘徊的话,你还以为站在酒楼前跟客人握手道别的人是齐立言的替身呢。在齐立功走到他身边时,齐立言给齐立功递过去一支烟,好像刚才在包厢里发生的事情也就是递了烟忘了点火一样简单:“大哥,中午我喝多了,脑子一时失控,有得罪大哥的地方,还望你多多宽恕。”齐立功接过香烟,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没什么!”

酒楼刚开业,程序运转正处在磨合之中,而蜂拥而至的客人将酒楼里挤得水泄不通,三部订餐电话打爆了,前台的服务员忙得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夜幕降临后,站在宏盛广场中喷泉位置看六层楼高的酒楼自上而下灯光辉煌,霓虹灯装饰的“光复大酒楼”几个大字从楼顶俯冲直下,蹦跳在招牌周围的是霓虹灯勾勒出的鱼虾蟹鳖的形象,这个时候,反应再迟钝的人都会联想起光复大酒楼就是一艘停泊在夜海里的航空母舰。

齐立言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身体上附加的一个重量,很沉,所以他是肩上扛着脑袋在上下奔波,这是一种苍白而恍惚的感觉,是一种透支生命的典型体征,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别人抵押给银行的是房产,而他抵押给银行的是性命。如果砸了,他会用一根绳子总结自己的。在这个利欲熏心的世界上,每个人都是赌红了眼的赌徒,明天不是等来的,也不是干来的,而是赌来的。好像有一首歌里唱道“我拿青春赌明天”,他的青春已经不多了,他赌的是自己的意志,赌的是这个时代留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齐立言没想到生意比他想象的还要好,开业当天,所有包厢和大厅爆满,川菜馆、徽菜馆晚上还翻了台子,看着抹着嘴上油水的食客们心满意足地离开酒楼,齐立言疲惫的神经吃了兴奋剂一样振作了起来,他站在酒楼门前的迎宾小姐身边,多此一举地招呼着客人慢走,重复着谢谢光临的套话。他曾鄙视开酒楼的齐立功一脸讨好谄媚的笑容和表情,可自己操作起来一点都不难,而且在他身上表现得更加生动和准确,他觉得如此表演就如同掏出打火机点烟一样轻松自如。

光复大酒楼开业的第二天上午九点半钟,齐立言在总经理办公室里接受了电视台、电台和报社的联合采访,一早起床后王韵玲给齐立言的头发用摩丝定了型,并给他换了一套休闲西装,敞开领口,又不需要打领带,齐立言对自己的一身打扮很满意:“戴上领带总有一种上吊的感觉。”王韵玲用手堵住他的嘴说:“酒楼刚开业,不许说不吉利的话。”

在齐立言和王韵玲办公室中间装修了一个很实用的套房,这就是他们的现在的住所,共计二十八平方,经过一个过道和一个卫生间,就到了最里边的房间,房间里的装饰风格与两人的办公室完全一致,只是多了一张席梦思大床和一部宽屏幕彩电。套房对着走廊没有开门,所以夹在两个办公室中间的这个隐秘的套房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他们两人办公室柜子边上各有一个门通往套房,门的颜色和高度与柜子的颜色高度完全一致,不留意看根本不知道那里还有一个门,齐立言和王韵玲从各自的办公室可以随时进入套房。他们住进里面的第一个晚上,两人抱在一起回忆着快餐店小仓库里那些峥嵘岁月,不禁感慨万千,王韵玲说住在这里的感觉如同新婚,齐立言说:“我们结婚时一定会比这更好,我要在别墅里迎娶我的新娘。”床上的男人和女人总是那么鱼水之亲,可一离开了床铺,男女就不那么好说话了,所以床铺对于男女来说是构建和谐生活的重要保证,是床铺让男女团结了起来。第二天早上,齐立言穿戴整齐后,为给记者红包的事,王韵玲与齐立言在床上余温尚存的被窝里争执了起来,王韵玲说昨天来的记者每人已经给过两百块了,今天来采访又不是你自己请来的,就不应该再给钱了,给五百更是说不过去。齐立言说:“你做一个广告要多少钱?五百块做一个专访,哪有这么便宜的宣传,你怎么这个账算不过来呢?”王韵玲说:“这件事发生在别人那里我能理解,可发生在你身上,我想不通。”齐立言说:“你以为我是谁呀?我不是神仙,我现在跟我大哥一样,就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唯利是图是商人的唯一道德。”王韵玲反击说:“见利忘义是小人的最高修养。”齐立言笑了起来,他冲好了一杯牛奶递给王韵玲:“我的王副总,不要讨论这些书呆子们关在书斋里的话题了,那会误事的。

现在,我最要紧的是对王行长的四百八十万负责,对我们的将来负责,也是对你负责。我不希望你成为第二个张慧婷,最后在忍受不了贫穷的时候离我而去。你说我和张慧婷之间究竟有多少冲突呢,没有,就是一个穷字。”王韵玲觉得齐立言自筹备光复大酒楼开始就完全换了一个人,她很能接受他的说法,却难接受他的做法,于是就回了一句:“当初,我是因为你有钱才死心塌地跟随你的吗?”当然不是,齐立言没时间想那么多陈年往事,于是就说:“好了,不说了,记者马上就要到了,你跟财务部一起去把账户落实一下,开户行就定在恒通银行,我的私章重新刻一个,以后就开支票了。下午我们把二子的任命下掉,采购部经理,归你指挥。”二子关了澡堂跟齐立言一起干了,齐立言当然要给他一个职务,以表示对其忠心耿耿的嘉奖。岳东生虽然是快餐店走出来的,但却是一起打江山的功臣,所以齐立言决定任命他为膳食部经理,后堂的五大特一级大厨们全都归他领导。桂花也封了个红案主管,专门负责肉制品的安全与调度。齐立言说跟自己爬雪山过草地经历过二万五千里长征的战士们理应都弄个师长旅长的干干。

采访进行得似乎并不顺利,齐立言坚持要记者们多宣传酒楼的五大菜馆,少宣传他个人,记者们说我们是来宣传你这个人的,不是来宣传酒楼的,那样就是广告了,齐立言说宣传我个人不也就是宣传酒楼吗。这完全是一次失败的采访,真是隔行如隔山,直到中午的酒桌上,齐立言陪记者们喝了几杯酒后,才被记者们套出了他们想要的材料,澡堂搓澡工、三里井的破烂王、快餐店的伙头军、送外卖的小老板,齐立言说到这些时说:“别人不干的脏活、苦活、累活,我能干,所以别人开不了的中国第一家餐饮超市、柳阳餐饮超级航母,我才能开得起来。就这么简单。”

不过立体式、地毯式的宣传给新开业的光复大酒楼带来了轰动全城的效应,除了客人爆满,下岗职工来找工作的一批接一批地找上门来了,他们要到柳阳第一楼来上班,而且好多人说报酬无所谓,主要是冲着这个气派的大酒楼来的。齐立言好言相劝,说人已招满了,让他们留下电话号码,以后一有机会就通知下岗的难兄难弟们来上班。一些乞丐们也手里攥着报纸来了,他们来要吃的,还要钱,齐立言一人发了一块钱,可第二天乞丐们全来了,像是来暴动的一样,整整一百多人,这下齐立言不干了,他让几个保安去撵,乞丐们手里举着碗,拄着棍子,毫不买账。

齐立言给派出所打电话,说一百多乞丐堵在门口要饭要钱,影响酒楼形象,破坏食客们的吃饭心情,派出所态度很好,但他们说要依法办事,如果乞丐们聚集在门口没有闹事,没有影响公共安全,他们就不好出警,派出所热情地告诉他:“只要有一个乞丐堵住门不让客人进或者打砸抢的话,你打电话过来,我们马上就去抓。”乞丐们哪敢跟这个大酒楼动粗,他们是要饭的,又不是来抢劫的,不给钱,就赖着不走人,他们静坐在酒楼门前的广场上,五月温暖的阳光照耀着他们的脊背,背上像是背了一盆火,暖烘烘的,少数乞丐从口袋里摸出象棋,他们坐在酒楼门前下棋,还有极个别的乞丐脱了鞋躺在地上睡着了,对乞丐们来说没有发家致富的重任,填饱肚子是最主要的任务,用一个漫长的中午时间完成这一任务并不困难,所以耗在一起交流交流思想与情感就显得很正常。

中午十一点半后,陆续上客,一些身份重要的客人们停好车后,对酒楼老板齐立言说:“你这店门口聚了这么多不三不四的人,我们车搞坏了,谁负责呀!你开这么大酒楼,怎么楼前的环境都搞不定呢?”齐立言连忙道歉并保证说:“实在对不起,还没看到这情况,我马上就去处理,您放心好了,车子绝对不会有问题。”齐立言急得真想给每人发一块钱算了,省得这么耗下去,影响酒楼形象,可今天给了,明天来的人会更多。急得无计可施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何斌,于是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拨了过去:“何兄吗?你好!门口有一二百号乞丐赖着不走,你看能不能想点办法?”何斌在电话里激动得声音发抖:“大哥,你终于看得起我了,我马上就到!”何斌一直跟齐立言套不上近乎,倒不是他想从齐立言这里能捞到多少钱,而是觉得这个戴眼镜的老板看不起他这个粗人,不想跟他沾上,今天接到他的电话,就像接到黑帮祖师爷黄金荣杜月笙的电话一样让他受宠若惊。这是一种很奇怪的价值错位,在江湖上呼风唤雨的何斌鬼迷心窍,他不需要齐立言的钱,就需要齐立言看得起他,好像齐立言要是看不起他,他活在这个世上就失去了活着的理由和依据一样。

何斌开着他的灰色面包车在酒楼门前紧急刹车,黑色的轮胎由于刹得太急在花岗石铺就的门前留下了几道黑色的胶印。车上跳下六七个手里抡着橡胶棍子和铁链子的打手,他们冲向静坐在地上的乞丐,一句话不说,抡起手中的家伙,秋风扫落叶一样横扫过去,很快乞丐们就炸了锅,许多乞丐抱着被打得血流满面的脑袋仓皇逃窜,没两分钟时间,广场门前就空了,乞丐们像丢了魂的老鼠一样下落不明了。地上留下了一些讨饭的搪瓷缸,还有几只开裂的鞋子。

中午齐立言请何斌及打手们在粤菜馆215包厢吃饭,他让王韵玲去陪,王韵玲不干,齐立言又让王韵玲去拿五条香烟过来,王韵玲说:“你怎么跟你大哥一样,跟黑社会明来暗往了?”齐立言很无奈地笑了笑说:“韵玲,我跟大哥是一娘所生,当然一样了。”他好言哄着王韵玲说:“开酒楼,真的没办法,只要能保证正常经营,采取一点非正常的手段,那也是我们经营管理的一个策略。去吧!”王韵玲想起当年齐立言拿起剁骨刀跟小混混们拼命,对何斌扬言准备跟耿爷玩站着进来躺着出去的赌局,现在居然跟曾经将他打伤的黑道老四何斌推杯换盏称兄道弟了,王韵玲心里根本接受不了:“你怎么变得没有是非,没有原则,没有道义,没有良知了?我真搞不明白,为了赚钱,就可以不择手段吗?”齐立言眼镜片后面露出寒冷的光,他命令式地说:“拿五条烟送到粤菜馆215包厢!”说着转身就走了。

王韵玲没送,但她让手下的人将五条“中华”烟送到了215包厢。

这天中午,齐立言跟何斌一行喝了六瓶白酒,并且正式以兄弟相称,何斌给齐立言敬酒时嘴里流着口水说:“齐哥,你看得起我,我敬你一杯。往后你要是让我将谁的胳膊砍一条下来,我连他腿顺便也给你拎一条过来。”齐立言跟何斌碰了一杯说:“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就聘请你当光复大酒楼的保安部经理。”何斌说:“我当然愿意为你效劳,可我们在耿爷手下混,出来兼职就是叛徒,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事。”何斌手下的一个小黄毛说:“齐总,四哥不挂名照样可以当你的保安部经理,你们保安部搞不定的,给四哥打个电话,不就摆平了?你按经理的待遇给四哥发一份薪水不就行了吗?”齐立言说:“这个好办,就这么定了!”何斌红着脸,突然一拍桌子,将酒杯砸向黄毛,黄毛头一偏,酒杯在远处的地板上碎了,何斌冲上前去揪住黄毛的头发,劈头盖脸几个耳光:“你他妈的把钱当命了,齐哥让我当保安部经理是看得起我,是高抬我的,你还敢提钱的事?要钱买棺材呀!”黄毛捂着嘴巴,哭丧着脸说:“四哥,我说错了,再也不敢了!”说着又自己给自己扇起了耳光,齐立言连忙过来拉住黄毛的手:“你这样做,让我过意不去!”何斌也过来把黄毛按到座位上,然后给他倒上一杯酒,态度很温和地说:“好了,说过了就算了,给齐哥敬杯酒,赔个不是!”齐立言摆着手说不用不用,黄毛已经端起杯子站到了齐立言的面前:“齐哥,我敬你一杯,我是畜生,你不要跟我计较!”齐立言只得将酒喝了下去,他觉得这顿酒像是在《智取威虎山》的山洞里喝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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