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记夜宵摊。

夜深。

夜宵摊的生意已经开始收尾了，众人也都散去，只剩下林永盛，阿威，宋子杰三人。

宋子杰坐在座位上，一杯一杯的啤酒往嘴里灌着，身边摆了小两箱空瓶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开始下雨了。

雨点淅淅沥沥，开始密集了起来，雨点吧嗒吧嗒落下。

“我瞎了。”

阿威摘下眼镜儿，用衣袖擦了擦镜头上落着的雨点子，结果发现越擦眼镜越糊，看着一点没有离开的意思的宋子杰，索性也不擦了，眼镜放在了一边，拿起酒杯：

“来，饮！”

“饮！”

三人举杯碰了一下。

“呼>..”

宋子杰打了个酒嗝，抬起杯子来一饮而尽，拿起桌上的香烟出来，就被雨水淋湿，也就不点火了，香烟叼在嘴里，醉眼朦胧的看着林永盛跟阿威：

“永盛，阿威，其实有时候想想真的好羡慕你们啊。”

“从黄竹坑警校毕业以后，咱们见面的机会就很少了，但是我一直都能在内部警讯上看到关于你们的信息。”

“我就是跟着盛哥后面瞎混的。”

阿威摆了摆手，安慰道：“还是你小子好，出来没多久就考上帮办了，哪像我，现在也才到警署警长的职位。”

“已经很快了，不是吗？作为朋友，我真心为你们感觉到开心。”

宋子杰咧嘴笑了笑，看着林永盛跟阿威：“但是，我也从来没有否认过自己，但是我真的好恨，恨自己为什么有这样一个哥..宋子豪！”

“如果没有他的话，我想我的职业生涯不敢说一定会非常顺利，但是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子。”

“你们知不知道，我拼命的抓贼，拼了命的查案，但是就是因为他，很多时候却都被上司无视。”

宋子杰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前方：“很多次压力大的时候，我一度在怀疑自己，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行，都有过想要辞职的念头，但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就这样。”

“现在，恒连这个伪钞案是我唯一的希望了，我想破获了这个案子，向大家证明，我真的可以做到公私分明，哪怕宋子豪犯罪，我一样可以抓他。”

“吧嗒吧嗒。”

雨越下越大，三人坐在座位上早已被淋湿，周围打着雨伞匆匆路过的路人投过来怪异的目光，然后匆匆离开。

“你们走吧，我自己喝。”

宋子杰打了个酒嗝，摆了摆手示意林永盛他们离开，自己一杯接着一杯。

“干杯。”

林永盛端起杯子来跟宋子杰碰了一个：“阿杰，你知道，这喝酒跟喝水有什么区别吗？”

不等他说话，又继续说道：“水越喝越冷，酒越喝越热，这查案也跟喝酒一样，得慢慢来，一下子喝的太猛很容易醉的，只有慢慢来才能细水长流。”

“朋友之间，我能告诉你的就是，别着急，慢慢来，着急是查不好案子的，你现在这样查，什么都查不出来的。”

“嗐。”

宋子杰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我不像你，我做不到像你那样，算了，不说了，我有我自己的想法。”

他甩了甩手，继续喝酒。

雨点落在酒杯中，又快速的融入淡黄色的啤酒中，消失不见。

“其实莪真的非常不理解，为什么会这样？”

“我哥从小就对我很好，真的很好，不管什么事情都照顾着我，只是我没想到他竟然是伪钞大王。”

“小马哥也是，在我十五岁的时候，他就跟着我哥了，那时候他就挺关照我的，我在学校被人欺负，他出面帮我吓唬他们...”

喝多了的宋子杰趴在桌子上，嘴里喃喃自语，说着以前的事情，足以见得他现在的内心情况确实颇为复杂。

“拉走吧。”

林永盛跟阿威对视了一眼，耸了耸肩无奈的摇了摇头，抬着宋子杰把他拉上车，然后往家里送。

“盛哥。”

回来的路上，阿威开着车子，思考了一下：“我觉得阿杰现在也挺难的，你说要不咱们帮帮他？毕竟都是朋友。”

“怎么帮？”

林永盛不可置否的看着阿威：“你觉得，他会让咱们帮忙么？按照他的性格，不会的，看看吧。”

他沉吟了一下，说道：“这样，明天我去重案组，看能不能让上面调看一下阿杰现在在跟的案子，看看具体情况，先摸摸底。”

“嗯。”

阿威点了点头，冲林永盛竖起来大拇指：“仗义。”

····

恒连财务集团。

马仔尾随在后面，看着一瘸一拐走进地下车库的马克李，然后拿出手提电话来，打给了谭成。

谭成并没有完全放任马克李，反而是安排了一个马仔负责盯着马克李，一有什么异动就立刻通知他们。

“成老大。”

马仔语速快速的汇报了起来：“马瘸子晚上去吃饭被宋子杰找了，宋子杰最近一直在查咱们，估计想从马瘸子身上打开缺口。”

“宋子杰找了马瘸子以后，林永盛又跟他在巷子里待了很久，不知道在说什么。”

谭成一眯眼：“林永盛？”

“就是他。”

马仔还是有点小资本的，他负责盯着马克李，在信息搜集这块还是有下功夫的，打听到了林永盛是什么人，最近干了什么事：

“成老大，要不要直接干掉马瘸子？我感觉，他跟林永盛聊的有点多，保不准...”

“宋子杰、林永盛，呵呵...”

谭成沉吟一声，已经有了想法，摆了摆手：“先不管他，我考虑考虑。”然后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这会。

谭成正在外面呢，他前后耗费了好一番功夫，今天晚上总算是约到了连浩龙出来，跟他面对面谈这件事情。

轿车停在路边，车外雨持续下着，雨刮器快速的来回摆动工作着。

等了好一会。

一台车子开了过来，冲他们闪了两下大灯，然后调头往前走，在谭成的示意下，司机开车跟了上去。

没多久。

车子开到沿海公路，往里开了一段路，爬坡上了沿山公路，来到了一个砂石场。

谭成一行人四台车。

他带着大傻一行六人从车上下来，另外一半的人则是留在了外面，负责警戒接应。

厂房里。

连浩龙坐在长桌上，一手拿着雪茄，左手搭在桌子上，手指很有节奏的在桌子上点动着，雪茄的烟雾自他头顶缭绕开来。

后面。

连浩东站在右边，罗定发站在左边，周围一干马仔分散站在厂房中央大厅的四周，看着马仔带进来的谭成一行人，目光虎视眈眈。

“呵呵。”

谭成好歹也是恒连伪钞生意的负责人，大佬的胆识跟气魄还是有的，无视了周围目光不善的马仔，径直走到长桌前，拉开凳子坐了下来，抖了抖身上沾着的雨点子：

“龙哥，这么久了，你终于是愿意见我了，不过今天这个天有点玄乎，下这么大雨。”

“我打听过你们，你们是做白粉生意的，在圈子里很有名，这下大雨的天气，估计外面海上的风浪也大，你说，要不你先去照顾你的生意？万一你运货的船在海上翻了，那损失多大。”

“风浪越大，鱼越贵。”

连浩龙抖了抖手里的雪茄：“船要是翻了，我提高价格就是了，一样不会亏钱的，照样有人买。”

他话里有话：“钱在我眼里就跟纸一样，不值钱，我连浩龙也不差钱。”

说话间。

他把雪茄咬在嘴里，伸手抽出一把大黑星来，拿在手里把玩着，退出弹匣来往里面一颗颗的按压着子弹：

“说吧，找我，想解决事情啊？”

随着连浩龙的动作，周围一干马仔手伸向腰间，随时都能抽枪出来。

“是。”

谭成点了点头，伸手示意了一下大傻不要紧张，眯眼看着按压子弹的连浩龙，继续往下说：“我想咱们之间有点误会，所以我今天来了。”

“我弟弟王宝，是不是在你们白沙湾码头出的事？”

连浩龙抬了抬眸子，冷冷的看着谭成：“他的老婆孩子，都死在了你的码头，你帮的鬼佬，对吧？”

“嗯，我是借了码头给鬼佬，但是我没有参与啊，我也不知道他要解决的人是王宝，跟我没有关系。”

谭成两手一摊，露出无辜的表情来：“我不知道这件事情，我承认，我不该借码头给鬼佬，但是其他的事情跟我没有关系，所以，我觉得，龙哥不应该一直都盯着我。”

“你现在这样搞，我做不了生意，很亏的，这不是把我逼上死路吗？”

“咔擦！”

连浩龙将弹匣推了进去，枪口往上一抬直接对准了谭成：“你的这个解释我很不满意，所以，你得死。”

“行啊，那你开枪。”

谭成伸手一拉自己的西装，抓着敞开的衣服，里面挂着一圈炸弹，手里拿着遥控器：“你开枪，我按按钮，大家一起死，没所谓的。”

随着他的动作，身后的大傻一行人同样掀开衣服，露出里面捆着的炸弹。

他起身站了起来，环顾了周围一圈：“放心，我们这炸弹威力不大不小，正正好可以炸死我自己与在现场的诸位，哈哈哈...”

众人听着谭成的话，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哦？”

连浩龙闻言眼睛眯了起来，看着谭成：“看不出来啊，成老大还挺有魄力的啊？”

“草。”

谭成笑骂一声，目光盯着前面坐着的连浩龙，手指在桌子上点了点：“我他妈的被你们堵了两个月了，两个月不开锅，饭都吃不起了，吃不起饭就得饿死。”

“横竖都是一个死，我怕什么？我知道，你今天让我来无非就是想干掉我，我当然不能空手而来。”

他右手拿着遥控器：“要不，我现在按下按钮，看看我身上的炸弹是真的还是假的？”然后把遥控器往前递了递：“或者你来按也行，龙哥，要不要玩一把？！”

“嘶...”

连浩龙的眼睛眯了起来，没说话，盯着谭成。

“我他妈以前是跟宋子豪没错，但是我谭成不是宋子豪，我可没有在夜总会里喝尿的尿性。”

谭成撇了撇嘴，拉开凳子再度坐了下来：“我今天过来是要跟你谈，我的态度已经拿出来了，你跟不跟我谈，你说了算，我的态度就摆在这里。”

“你有点野啊。”

连浩龙舔了舔嘴唇，身子往前探了探。

“不敢往起铲，我当个屁的大佬啊。”

谭成冷哼一声，连浩龙既然说话了，那就是可以谈：“直接说事，还是那句话，王宝的死跟我没有直接关系，你堵了我两个月让我做不了生意，也差不多了。”

“这样吧，这件事我确实不该借码头给鬼佬，我道歉，我赔钱，三百万，我拿三百万港币给你，可不是假银纸，真金白银，给到龙哥，算是我谭成赔礼道歉。”

“你是卖白粉的，我是做美金的，大家没有利益冲突，都是出来混口饭吃，一场误会而已，所以没那么必要死磕到底，我的诚意已经拿出来了，想不想解决这件事，看龙哥了。”

连浩龙没有说话，皱眉看着谭成。

“三百万？打发叫花子呢？”

站在后面的罗定发开口说话了：“三百万？三千万还差不多。”

“阿发，你闭嘴。”

连浩东冷声呵斥了一句：“没大没小，这里有你话事的份？我哥一条命，是能用钱衡量的？”

“我...”

罗定发一时间语塞，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但是当着外人的面被连浩东骂，多少有点下不来台，脸色有些难看。

“行了。”

连浩龙冷声呵斥一句，目光落在谭成的身上，摇了摇头：“你走吧。”

“行。”

谭成也不啰嗦，直接站了起来往外面走去：“既然龙哥想跟我玩，那咱们就玩玩呗。”

“从今天开始，我谭成不做美金生意，专门盯着龙哥的生意，我饿死，你他妈也别想做生意。”

他止住脚步，回头看了眼连浩龙：“龙哥，都是出来行，你用不着吓唬我，风浪越大鱼越贵？”

“我让你一条鱼都进不了！”

“走！”

他大跨步走在前面，大傻一行马仔把他围在中间，捏着遥控器慢慢往后退去。

“干了他。”

连浩东凑到连浩龙的身边，小声的说道：“这个谭成，狂的没边了。”

连浩龙眯眼看着离开的谭成，点了点头。

连浩东一挥手，一直站在暗处的骆天虹跨步跟了出去。

“龙哥。”

谭成环顾了一圈四周移动的人影，大吼一声：“我说了，没这个魄力，我今天不会来。”

说完。

他拽下身上的炸弹直接丢了出来，按下遥控。

“轰！”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冲天的火光将四周照亮，让原本准备追出来的骆天虹一行人只能暂避锋芒。

“咱们慢慢玩！”

谭成在自己马仔的掩护下上了车子，车子快速的开了出去。

“他妈的。”

连浩东追了出来，看着漫天的火光，咬了咬牙：“扑街谭成，跟咱们狂的没边了。”

他看着跟出来的连浩龙：“哥，直接摇人，今天晚上就做了他们。”

“他既然敢来，那肯定就是防着咱们的。”

连浩龙摇了摇头，直接否定了连浩东的说法，负手站在原地，眯眼看着外面的雨夜：

“最近不是有差佬在查恒连吗？我倒是想到了一招好棋，安排人给我详细打听打听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