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德是郡守府长史，马恒的主要心腹之一。

此刻坐在靠门口的位置上，马车的剧烈摇摆搞得他有点难受，脸色苍白，有时会干呕两下，好在还能忍受。

听见马恒突然问起扶苏，他眉头挤出一个川字，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笃定说道：“依下属所见，是福也是祸。”

“嘶！”马恒深吸口气，真恨不得上去一巴掌抽下去。

曹德见状，尬笑一声：“大人莫急，且听下属慢慢道来。”

“别跟老子画橫橫，赶紧说！”

“正所谓祸福相依，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就要看大人究竟如何看待此事了。”

“说重点！”马恒有些不悦的瞪他一眼。

“依下属所见，陛下把他派来上郡监军，无外乎是让他在军中磨砺一番，有了这北军三十万的支持，日后陛下百年，这皇位，必然是扶苏公子无疑。”

“你是说，他是来镀金的，本官必须好生服侍才行？”马恒疑惑的看着他。

曹德却又摇摇头：“下官只是说其一，不过大人您想，蒙恬将军驻军九原已有数年，况且他与公子的交情十分牢靠，根本不需要公子前来镀金，只要他一声令下，这北军三十万也会听其号令，陛下让他来上郡，岂不多此一举？”

“这就怪了，难不成，他是冲着我等来的？”马恒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

“不然，下属倒是觉得，或许陛下对扶苏公子已经没了信任，这监军一事，不过是个幌子而已，让他来上郡挂个虚职，颐养天年，聊度残生也是有可能的，大人倒也不必在意，只要让他在肤施县过的顺心，不要插手任何政务，也就够了。”

两人彼此对视一眼，马恒突然会意的笑了。

这个曹德，虽然说的有几分靠谱，可堂堂皇长子来了上郡，自己区区郡守，真能摆控得了他吗？

真他奶奶的难搞呀！

不过，一切可以走着瞧，他收了心思，无论扶苏此行目的何在，是真的来监军，还是如曹德所言，在朝中失了势，这第一步，都要谨小慎微才好。

他掀开车帘，瞥一眼外面：“怎么这么慢，公子虽然还有些时候才能到，但是咱们可别怠慢了公子，都给老子加紧赶路，再磨磨蹭蹭的，把你们都赶回家种田去！”

城南十里庙。

肤施县三大家族引着十几个小家族等候在此。

十几个家主挤在并不宽敞的庙里，冻得有些瑟瑟发抖，聪明点的或会带上手炉，可路途太远，此刻手炉也只剩一点余温。

苏家，号称上郡五大家之首，家有良田万顷，老祖宗苏鲧曾是秦庄公麾下得力干将，因征战有功，得良田，奴人无数。

因军籍世袭，苏家一代代传下来，虽中间偶有不肖子孙挥霍家产，但如今，苏家仍旧在上郡根系庞大，人丁兴旺，家财雄厚，无人能比。

此刻，家主苏博望老态龙钟，静静眺望南面的宽阔大路：“这扶苏公子突然来了上郡，老夫怎么觉得，心中隐隐不安呢？”

一人爽朗笑道：“老苏，想是你家产太多，怕公子来了找你要钱花吧？”

说话这人，是柳家的家主，柳家在上郡也是屈指可数，四大家之一，与蒙恬私交甚好，向来不把苏家放在眼里。

苏博望老眼一横，瞪他一眼：“公子富有天下，来上郡也只是走走过场，或许过两日就回咸阳去了，与老夫何干？”

“不过，嘿嘿……”苏博望老眼一眯，绕有深意的咂咂嘴：“你柳家虽然在上郡有些产业，可多数收益不过仗着蒙将军提点而已，如果公子来监军，会不会抢了蒙将军的差事，到那时，你柳家没了根基，这五大家怕要变成四大家了。”

“你！”柳不言被气的哑口无言。

然心里也在打鼓，这老东西虽然无心之说，却击中了他的软肋，扶苏不比蒙恬，如果不能攀上扶苏这层关系，柳家日后在上郡，怕要难过了。

正在柳不言有些走神时，何家家主何不悦赶忙跳出来打圆场：“哈哈哈，二位老哥，何必在这里争来争去呢，依我看，一切不妨等郡守大人来了以后再说，咱们想再多没用。”

“是呀，是呀。”十几个小家族的族长纷纷附和。

本已紧张的气氛又松缓下来。

可这些家主，却各有心思，很快，庙里变得安静了。

多半个时辰后，一大队人马浩荡而来。

不知是谁家的小厮叫嚷了一声“郡守大人来了”以后，原本平静的庙里再次闹腾起来。

三大家的族长匆忙走出：“马郡守，我们可等您多时了。”

马恒带着郡守府属官和上郡的其它官员一边与众家族寒暄，一边向庙里走去。

刚一进庙，苏博望便凑上前来：“大人，我们刚刚一直在议论，这公子突然来上郡监军，究竟是何意图？”

有人送来椅子，马恒坐下，掸一掸身上的雨水，客套的笑了起来：“公子能来上郡，那是我等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尔等不必聒噪。”

“至于你们担心的问题，本官倒是觉得，不必大惊小怪，公子何等身份，怎么可能理会咱们上郡的事务，只要大家有钱出钱，有人出人，好好服侍公子，待日后，公子定不会亏待了诸位。”

马恒这番话表明了态度，公子来了，只需要好吃好喝供着，其它事，不需要叨扰公子，也不会让他参与进来。

众人各自笑了，直言：“当是，当是如此！”

之后的时间里，马恒又与众人聊了聊赋税，还有各家新收了那么多奴隶，抢了那么多土地，之后你们该有个什么样的态度，都自己好好琢磨一二时，远处，隐隐有马蹄声响起。

很快，火光闪烁，几匹快骑疾驰而来。

“公子的车驾就在不远了，哪位是马郡守，快快随我去迎驾！”一人高声叫嚷。

一众官员匆忙整理衣冠，紧跟在马恒身后。

众家族族长也带着自家子侄前呼后拥跟了出去。

远远地，只见千余人的队伍浩荡而来。

其中，一辆四匹马拉动的马车尤为显眼，所有人顾不得路途泥泞和绵绵细雨，乌泱泱跪了一地：“恭迎公子！”

……

马车内，扶苏掀开车帘，瞧着夜色中乌泱泱的人群，他心中莫名的激动起来。

这里，将会是他一展拳脚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