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贤是个正人君子。

所谓正人君子，即是谦逊，坦诚，仁爱之人。

美人主动送上门来，身为谦逊之人，自是不好拒绝。

然后坦诚相见，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仁爱之人，岂能看到美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给予一个温暖的怀抱，送上一份炙热的爱心，正是君子典范。

可敬。

可赞。

“坐。”

刘贤感知到赵合德的窥视，但丝毫不慌，甚至还有点想笑。

咱会害羞吗？

开什么玩笑。

咱一万年前就不知道害羞是什么玩意了。

你想看就看，看高兴一起来玩，咱也是不介意的。

与民同乐，其乐融融，不就是这样吗。

刘贤拍了拍身旁的圆凳，李师师躬身行礼，随后缓缓站起身来，优雅地走到刘贤身旁。

莲步婀娜，步伐很轻。

她坐了下去。

看似神情平静，但一双柔夷紧紧捏着衣袖，心跳砰砰砰地急速如鼓点，显然内心并没有表面那么平静。

李师师低眉垂首，以视线余角偷偷打量刘贤，内心满是好奇。

合欢宗修的是阴阳大道。

阴阳大道不仅仅是男欢女爱。

而是阴阳交互，天地自然。是日月运行，星辰更替。是春夏秋冬，生老病死。

双修之道虽是合欢宗的立教之本，但也不是绝对。

合欢宗圣女不止一个。

但圣女的挑选有着非常严格的流程，需得样貌、身段、才华、气质、修为等等都达到合欢宗弟子的顶尖水平才能成为圣女。

圣女需得保持处子之身，直至挑选到合适的如意郎君。

她们是合欢宗培养出来，专门用来姻亲的重要道具。

历代合欢宗圣女，无不是嫁给了名动天下的英杰，又或者身世高贵的贵族。

只是圣女的身份虽然高贵，也难免要应对红尘俗世，尤其是合欢宗这样以姻亲关系立足天下的特殊门派。

圣女必然要去结交天下群雄，各路豪杰，权贵世家。结交这些人，又难免要应对一些男女之事。

然而圣女本身必须保持纯洁之身，因此诞生了一种特殊的职位。

圣女弟子！

她们名义上是圣女弟子，实际上就是代替圣女侍奉各路豪强，结交天下英雄的工具人。

合欢宗每位圣女都拥有一定数量的弟子。

有些圣女更是拥有上百位弟子，数千徒孙，可谓是大夏天朝顶尖交际花。

赵合德是合欢宗唯一的例外。

只有李师师一位弟子。

其中的缘由，却是和赵合德的姐姐有关。

赵飞燕出生时天现异象，有百鸟朝凤汇聚于赵家上空，七彩仙光自九天垂落人间，宛若天神降世。此事引得汉王刘骜关注，派遣使者前往刘家探查情况。随即发现赵飞燕乃难得一见的太阴神体，若是与之双修可得无量量造化。

当即，汉王刘骜便与刘家定下了婚约，许诺将来愿册封赵飞燕为王后，并请合欢宗宗主亲自教导赵飞燕。

有这样的身份背景，赵飞燕在合欢宗的待遇自然非同一般。

天定王后！

真真是宛若绝世明珠般耀眼，引得天下群雄关注，纵然是合欢宗宗主也要礼敬几分。

且赵飞燕已经与汉王有了婚约，不论是为了汉王室的颜面，还是为了合欢宗的声誉。赵飞燕都不需要，也不可能如同其他圣女般抛头露脸，结交天下群雄。

因为有赵飞燕的关系，赵合德进入合欢宗也享受了极高的待遇。

又因为她与姐姐赵飞燕极度相似的容颜，以及赵飞燕的特别关照，得到了合欢宗的特殊待遇，无需刻意结交天下群雄，可以自由自在做她想要做的事情。

这是赵飞燕唯一能给予妹妹的东西，也希望她能够代替自己去看看这天下的风景，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

只是，赵合德太优秀了。

虽然没有姐姐那样的天生神体，但也是为了修行而生的好苗子。

即便不去刻意结交天下群雄，其宛若深夜明月般醒目的绝世风采，还是引来了无数英雄豪杰，权贵世家的关注。

前来关外，是赵合德主动要求。

目的就是避开那些大夏天朝权贵，豪杰，青年俊杰的骚扰。

她不喜欢喧闹。

也无心侍奉权贵。

李师师跟着这样的师父，自然也落得一个清净。

虽是合欢宗的天才弟子，但至今保留着处子之身，过得悠闲而又快乐。

以往即便是面对大夏天朝王侯的逼迫，赵合德都没有让李师师去做她应该做的事情。此时，让她侍奉一位陌生，籍籍无名的男子。

李师师并不抗拒。

这是她的宿命。

但她很好奇。

连王侯都看不上的师父，究竟看上了刘贤哪点？

这个男人身上隐藏了什么秘密？

李师师偷偷打量刘贤，却是看不明白。

容貌虽然俊朗，但这天下俊美的男子数不胜数。

修为，看不透，但据说很强。

不过师父的追求者中不乏王公贵族，这些世家天骄从小就有无尽资源的灌输，哪个不是年纪轻轻就已经有四境法相境，乃至五境天象境的修为。寻常人一生难以企及的境界，对他们而言只是人生的一个阶段。

嗯，他身上的味道很特别。

有一种很特别的清香。

很自然。

让人心旷神怡。

不知不觉想要沉醉其中。

宛若看到了道！

李师师坐在刘贤身旁，鼻息间嗅到了一种非常特别的清香，紧张的心情也不知不觉变得平静，变得安详。

甚至生出一种想要靠在刘贤怀中，细细感受那股清香的冲动。

这让李师师不由感到羞耻。

李师师啊李师师，你又不是没有见过男人，怎么可以这么心急，这么不知廉耻。

“要不要喝一杯。”

刘贤没有立刻与李师师深入探讨的想法，倒了两杯酒，邀请道。

“多谢公子。”

李师师双手举杯，略显羞涩地应道。

说完，轻纱长袖遮住容颜，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两人喝着小酒，聊着天。

天南地北地胡侃。

想到哪里聊哪里。

刚刚还在聊山城的历史，转眼又聊到了民生问题。

时间缓缓流逝。

李师师唇角多了几许微笑，言语也少了几分拘谨。

她发现自己和刘贤竟有很多共同话题。

尤其是在民生的诸多问题上。

比如大夏天朝的户籍等级制，九品中正制，公学制等等。

李师师出身宋州汴京，自小父母双亡，流落街头，看遍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最终机缘巧合被合欢宗名下的青楼收养，最终加入合欢宗成为了赵合德的弟子。

因为出身原因，李师师即便已经小有成就，但对大夏天朝的制度依旧存在质疑。

只是这些东西，她不敢说，也不能说。

说了，就是魔道，是大逆不道，是死罪。

“户籍等级制的本质，不过是约束底层百姓，压榨底层百姓，让他们甘于认命。给他们一条看似可以通天的天路，但实则障碍重重。”

“这些规章制度对底层的约束是最强大的，尤其是贱籍，贱户，几乎没有翻身的可能。”

刘贤侃侃而谈，毫不留情地评价着大夏天朝的户籍等级制度。

六等户籍制度，贱籍永无出头之日。

一日入了贱籍，生生世世，子子孙孙都是贱籍。

翻身，别做梦了。

贱户没有任何保障，却得肩负着众多苛捐杂税。

张掌柜数代积蓄，才凑齐了让孙子上学的学费，只为了子孙能有出息，可以提升户籍。

然而这天下又有多少人能如张掌柜这么幸运，可以耗费几代人的心血供养一位学子？

少之又少。

几乎可以忽略。

这些直接写明在户籍等级里面的限制，注定了底层人几乎没有翻身的可能。

但他们同样没有反抗的可能。

一群普通人，如何能对抗大夏天朝的修士，对抗天兵天将？

纵然百万普通叛军，不敌强者一个眼神。

这就是现实。

不满，憋着。

不服，忍着。

但凡敢有异议，便是魔道，是妖邪，是奸佞。

大夏天朝的制度让刘贤想到了蓝星的天竺。

种姓制度！

虽然名称不同，但本质几乎没有区别。

不过刘贤不是卫道士，没有为民请命的心情，更没有重建民主世界的想法。

“公子醉了。”

李师师听得眉梢微翘，满心欢喜，但还是赶忙提醒刘贤，有些事情，有些东西，是不能说的。

制度是大夏天朝的根本。

妄议制度，就是魔道。

“哈哈哈，不说这些话题。美人如此标致，你师父倒是舍得让伱过来侍奉我。”

刘贤放下酒杯，笑着转移了话题。

他自是不畏惧大夏天朝，但美人已经劝诫，自是没有兴致继续聊下去。

“能侍奉公子，是妾身的荣幸。”

李师师眉宇含情，仿若情人温柔地注视。

一番闲聊，她对刘贤好感大增。

这世上修行者众多，强者也为数不少。但有几人愿意看向民间，有几人愿意看向真正的底层。

他们自诩仙神，超凡脱俗，何曾将普通百姓的生死看在眼里？

更有王侯直言，普通百姓与禽兽无异，我等修士超凡脱俗，乃长生长寿的灵种，岂能与野兽为伍。

这番话，深受无数世家大族，修行强者的认可。

修行者生来就是高贵的，与普通百姓根本不是一个物种。

李师师接触过很多的才子，英杰，名宿，权贵，但无一人敢如刘贤这般直白，这般抨击大夏天朝的根基！

即便是魔道，大夏天朝最无法容忍的极端思想，极端分子。

他们口中的百姓也仅仅是普通修士，是有了一定资本和传承的官籍，而不是普通人！

如刘贤这般，明明有着不俗的修为，却愿意将目光投向贱籍贱户，并且敢为他们发声的人，她生平仅见。

仅此一点，就让李师师刮目相看。

一位非常特别的公子。

只是李师师虽然满心欢喜，赵合德却是感到头皮发麻，小心脏仿若被人拿捏一般。

恐怖！

恐惧！

她接触的英豪才子数不胜数，有权贵王族，亦有被主流社会不齿的魔道中人，但刘贤的思想还是让她感到不可思议，感到震撼。

即便是魔教，也没有这般极端的思想啊。

贱籍，贱户，那些连修行是什么都说不清楚的人，真的有资格与修行者相提并论。

赵合德小脑瓜有些懵。

赵家虽然卑微，但也是官籍。

她从小又在姐姐赵飞燕的庇护下成长，成名后所见所闻都是王侯将相，权贵世家，从未真正接触过贱籍贱户，无法理解刘贤这样的强者，为什么会认为贱籍和贱户的遭遇是不公平的。

此人要么是大魔，要么是圣贤。

赵合德暗暗评价，默默观察着房间内的动静。

本来只是对公孙鸾感兴趣才邀请刘贤前来做客的赵合德，如今却是对刘贤这个人产生了极高的兴趣。

房间内，刘贤本着正人君子的行事风格，自是没有亏待美人。

这一夜，李师师乐在其中。

只是苦了她师父赵合德。

赵仙子小心偷窥着虚心接受刘贤认真指导的好弟子，如明镜般的心境荡漾起了淡淡的漪涟。

很奇怪。

很奇妙。

在合欢宗这种地方，掌握着天香楼这件灵宝，她不是第一次见男女交流。

但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好似发烧了一样，身体出现了莫名的燥热。

这让赵合德很羞耻。

很着急。

但却不敢，也不能放弃。

刘贤的修为到底有多强，赵合德不知道。

可即便是最完美的伪装，在阴阳大道面前也会出现波动，变得不再那么完美。李师师自幼修行双修法门，如今有四境法相境的修为，是合欢宗最优秀的鼎炉之一。得到她的处子之身，足以让普通修行者省去百年苦修。

任何修行者都不可能在她的引导下没有反应。

这就是赵合德计划。

通过李师师的引导，让刘贤的隐藏不再完美，从而探查他的修为境界。

只是

“奇怪，为什么会没有反应，怎么会毫无作用。”

赵合德瞪大了秋水明眸，乌黑柔顺的鬓发散乱，清冷的容颜多了几许桃花般的点缀，心境已经完全混乱。

她不明白。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这么久，刘贤身上丝毫没有任何气息波动。

这不合理。

也不可能。

此时她却是不知道，李师师感受到的却是另一种境界。

自从牵引之后，她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如苍穹。

如大地。

如星空。

三千大道在这里交相辉映，如同一条条悬挂苍穹的彩虹，如一条条横贯宇宙的星河。

如此清晰。

如此接近。

无穷无尽的灵气好似天河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在那股力量面前，她的法力好似星海面前的一池潭水！

微不足道！

她甚至找不到任何词汇去描述，去形容，那究竟是何等伟大，何等磅礴的力量。

她沉醉于无处不在的道理。

沉醉于无穷无尽的灵气。

不知不觉，修为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增长。

法相境，精修法力，凝聚法相。

李师师修行的是合欢宗的《姹女九转天经》，这是非常上乘的顶尖修行法门，也是一种非常特殊的功法。在没有九转前，修行者几乎没有太多的战斗力，更多的是成为其他修行者的鼎炉，用自身辛苦凝练的法力帮助其他修行者提高修为。

而每一次法力消退，再次重修后都会极大地提高法力的精纯度。

当法力的纯度提高到一定程度，就能完成蜕变。

九次蜕变后，即为圆满。

到了这时，修行者的躯体，法力，精神都会得到完美的蜕变。

杀伤力呈爆炸增长。

甚至隔空吸取他人精气神为己用！

不过从古至今，除了《姹女九转天经》创造者以外，从未有人达到那样的高度。

合欢宗历史上最高成就者也仅仅达到六转。

李师师是天才，资质非凡。

凭借自散法力，重新修行，也将这门功法推演到了四转的境界。

但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可以达到传说中的九转圆满！

刚刚接触到刘贤的仙力，李师师的一身修为就被尽数散去，几乎如同天道般的伟力涌入她的身躯。

肉体凡胎受到仙力灌体，几乎瞬间达到了凡人无法想象的高度。

肤若琉璃，宝光自现！

仙肌玉骨，神体初成！

仙力是天地大道最本质的力量，是一种无限接近于道的力量。当所有法力散去，一缕仙力在气海凝聚，天经九转瞬间圆满。

无穷无尽的仙力倒灌，填充着李师师的四肢百骸，紫府气海。

姹女法相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增长。

本身如婴儿般的姹女法相，在紫府内宛若巍峨山峦般，化作百丈巨人！

而这，仅仅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内。

当李师师完成蜕变，一缕缕粉色气息从她体内弥漫开来，顷刻间将这栋阁楼笼罩。

仅一瞬间，赵合德就察觉到了异样。

本就燥热的身体好似火烧般难受。

体内的法力不受控制的沸腾起来。

如明镜的心境被无情碾碎。

凡人的三情六欲，以山洪海啸般冲垮了所有防线，涌上心头。

这般异象，让赵合德想起了一个几乎遗忘的词。

【姹女神域！】

她瞳孔紧缩，既是错愕，又是惊恐。

姹女神域是姹女九转天经修行到圆满才会出现的恐怖神通。

神域之内，一切生灵都会受到神域影响，法力无法自控，被三情六欲淹没，最终沦为神域主人的养料！

想到传说中的恐怖，赵合德既是震惊，又是欲哭无泪。

然而不等她想明白李师师如何能在一夕间达成圆满，神智渐渐变得迷糊，只感觉体内宛若亿万只蚂蚁在攀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