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强:我为天下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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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农妇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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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我娘带我“回娘家”,一样的秋天,逢上秋收,我娘不知哪里弄来好几亩即将丰收的田地,不仅有稻田,麦田,还有玉米,高粱,豆子,花生,萝卜,白菜,黄瓜,地瓜,乃至还有小半亩棉花田。

我娘与我对比了一下身高,得出结论说,我既然有她半个人的身量,就该有她半个人的劳动量。

于是每天下地,我娘教好我该怎么做,便划分好各自负责的田地,可怜我才八岁,每天还不能懈怠练功。

我娘绝不帮多割一根稻,也不帮我多摘一个瓜。

我不得不与鸡比起早,与狗比睡晚。隔壁大娘都心疼了,我娘仍然无动于衷,还在这秋老虎发威的季节,面带寒气地杜绝了大娘对我的好心援手。

此番我娘并没有带多余的钱财,冯家堡又在千里之外,都不知道我娘是怎么找到这个犄角旮旯里的山村的。

我娘告诉我,现在我们每天的吃食与日常的用度,就指望着咱们脚下的土地了,要是收成不好,就得饿肚子。

我打小在我娘脚边摸爬滚打,深知,我娘对我,从不夸词,只来真的。

于是初几天,我娘和我啃了几天地里的瓜菜,憋着肚饿,扛着劳动了几天的收成,翻越几十里山路,到最近的镇上兑卖。

我几乎从粮菜贩子的口中听到了似曾相识的说词,目的在压价,可他却不知我也曾做过几天东家女儿的。

我娘不开口——她扮演一个笨嘴拙舌的农妇,入戏很深,所以只得由我来据理力争一下,为我娘和我这几日勒着裤腰带、汗滴禾下土的辛劳。

不料粮菜贩子不屑地撇我一眼——我落地八年来第一次接触到别人投来的这种眼神——不耐烦地回句:爱卖不卖,还缺你家这三瓜俩枣?不卖挪远些,挡了道儿了。

“……”

我娘按了按我,说“家里”都没有火匣子生火做饭。

我放下聚敛了真气的手掌,想起了我现在的身份,一个农妇的小女儿。

事随时易,去年我还是无忧无虑、只需要每天找街巷小孩儿玩耍的东家女儿,心安理得地看着进出的农人们,因为辛苦耕种的作物换不来多少回报,而苦涩的一张张脸,到了今年,我却成了这些脸中的一张。

最后只能以粮菜贩子的规矩,以一种让我感到数天的辛苦几乎是白干一样的价格卖给了他,拿着不到五十文的铜钱,置办了些过日子的必备,碗盆,油盐酱醋茶等,柴米可以在山里自备,秉着能省则省的原则,最后,终于没能买上二两肉——我菜着肚子盼了好几天的。

“娘,我们为什么要这样过日子。”受累受气,却连一口肉都吃不上,我心中实在不平,忍不住问出了声。

“因为天下间有人这样过日子。”我娘淡淡回我,顿了顿,“过一辈子。”

“娘,我觉得这不公平。”我在沉默中爆发出一句。

从前我从不干活,天天吃肉,现在我天天干活——

“那你能怎样,凭你想改变这世道么?”我娘好像在问一句天气怎么样的话。

“娘,你教我,我该怎么做?”——在八岁的我看来,我娘无所不能。

“我要是知道,能有闲功夫生你?”——我娘却从不试图维护她在我心中的伟岸形象。

“我带你来这个世界,我也带你看这个世界,感受这个世界,要让我告诉你该怎么在这个世界上活,我只能告诉你,你娘我还没能活明白呢。”我娘毫不在乎我只有八岁的年纪,对我说了在我这个年纪并不容易承受的人生大实话。

我娘继续说:“我只知道,我此一生,有一些事必须去做。除此之外,我也彷徨。”

我娘摸了摸我几天来都没能用上发膏洗的毛头,“不过,我的宝宝,娘希望,你能走到,娘也不曾到过的地方。”

我娘难得说些温柔话,听她这样说,我又想起没能盼上的二两肉,情不自禁钻我娘怀里咕叽了一会儿。

回到地里,该我干的,我娘仍旧不搭一把手。

她把自己那份干完,坐田边树荫里纳凉喝茶,闲得看我在太阳底下背灼炎天光。

隔壁那位大娘的小儿子也躲在树根后看我,然后眼睁睁看着我,从三个月前的白团子,变成了和他差不多的黑炭球,他似乎觉得这样就足以与我相配,央他娘来与我娘“提亲”。

大娘相处几个月下来,也算看出了我娘面寒心温的性子,不再像最开始见到我娘都不太敢说话了,相反非常敬佩我娘能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过日子。

大娘感觉出我娘和我母女两个与旁的村人不一样的气氛,心中猜测我娘是家道中落,说不定丈夫还遭遇了不幸,才练得如此要强,自己一个人当两个人干不说,女儿干的量也不下一个大人了,可怜我这么小的孩子。

所以大娘倒也没真如小儿子渴望的那样来向我娘提亲,反而是说要与我娘结为姐妹,只要我娘不嫌弃的话,以后她家的男人和她都能来帮衬着我家干活,还不要工钱。

我娘笑了笑,很随和的样子,大娘从没见过,还以为事情成了,可我娘回的却是一句:“大姐,你看我像是需要男人来帮忙的样子吗?”

大娘一时语塞。

我娘又道:“就算是我家女儿,能干的,也不比你家男人少。”

她家已经起早贪黑、风雨不退、顶了三个月骄阳、变成黑炭的女儿我:“……”我才八岁,我好累。

大娘脸色一败,没想到她满心好意上门来,得到的结果却是这样。但大娘前思后想,自家男人的干活水平,确实没有傲视这母女俩的底气。

大娘正要走,未想我娘又附一句:“如果你家对儿子的好,能转一半到女儿身上,也许,你家女儿不会‘瘦’得那么可怜,你家儿子也不会‘胖’得那么难看。”

我娘这话刚一说完,大娘家小儿子立刻从我家大门后跳出来:“我哪里胖了,你这女人胡说八道!我家就算对我姐再不好,也比你总是虐待小慧儿干活好吧!我爹说得对,你就是个悍妇,肯定是你克死了小慧儿的爹,没着落了,才跑来我们村里安家,说不定,还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呢,小慧儿跟你学不了什么好!我爹还说了,你这样的女人,等再过不久,肯定会在村里乱攀扯男人,到时候小慧儿的名声——”

“砰——”门板被踹飞砸在墙上,我从屋里走了出来。

鬼魅般的身速临近那大放厥词的小儿子,这小儿子比我高大半个头,体格严格来说不算胖,但与他瘦骨可见的姐姐相比,确实是胖很多了。

但我想我娘说的胖,不仅仅指身体上。

平时他姐姐在人前都畏畏缩缩的,可不敢像他这样大喘气。

不过不管这小儿子胖是不胖,我都在他还来不及反应之前,一把揪起他的衣领,甩起来一起砸到了墙上与门板作伴。

我怒气尤未消,再踏过去一脚踩在那小儿子晕晕乎乎的脑袋上,开口是八岁的我稚声稚气的声音:“你这张嘴里要是再敢多蹦出一个字,我就把你和你那长舌爹的舌头一起拔了!”

小儿子吓得浑身颤抖,却是一个字也不敢再说,只胯下裤子洇湿,漏了一地黄汤,冒出骚味,我嫌得一脚把他踹出了院子。

还好,我娘告诉我今夜我们就回家了,要不然这地方还真没法再住。

大娘已经吓傻了,她大概早猜到我娘和我的来历没有看起来这么简单,只是没想到我一个八岁的小姑娘,动起手脚来,竟能看似不费吹灰之力,就一两下子要去她家儿子半条命。

我娘在一旁云淡风轻,好像没看见我打人了,只漫不经心点评道:“不胖还这么能喘,说出去谁信呢。”说着,将被尿骚味污染了的一碗茶泼了。

大娘求完饶,带起儿子,避鬼一样忙不迭地离开了我家。

不管怎么算,这三个月过得都不如去年三个月愉快轻松,但我的心却因这三个月的经验沉了许多。

回到冯家堡,于光见我第一眼就吓落了两行泪,大师兄三师弟四师弟也是忙着问我是不是路上发生了什么不好,我以浑身精厚了一层的内劲将他们一一打倒作为回应。

他们于是知道,也许发生了什么,但不影响我作为我。

秋天结束,已是初冬。

晚上我没有去于光院子,一个人躺在温软的床铺上,一边铺的,是我在太阳底下流着汗水摘的棉花弹成的棉被,我在想,也许,从明天开始,该去冯家堡经营下的门面与商铺看看。

从千里之外的山村回来冯家堡,一路上也颠簸了数日,八岁的我想起事也快,放下事也快,倒在自己的床上,疲劳的筋骨得到最大的舒展,没一会儿就昏昏欲睡。

但我突然睁开眼睛,打开房门,外面站的是义弟于光,也才七八岁的他身体还不大好,吹点风就容易咳嗽,尽管他已经尽力克制,还是被我听到。

“弟弟,你怎么来了?”我问道。

“我,来看你睡了没有,咳……你睡了,我就回去了。”于光看到我睡眼惺忪。

我看他穿得不多,显然也是准备睡下了,却不知怎么想的突然往我院子里来,连衣裳都忘了多添一件,现在天气就要入冬了,我又看了看他脚下……竟然只穿了袜子,这可不是平时礼仪周到的于光。

我伸手穿过他两边腋下,虽然我跟他差不多高,但我仍然像抱小孩子一样将弟弟抱起,往我屋里走去,心领神会道:“看来弟弟很想念我,早知道,我今天晚上就该过去跟你一起睡。之所以没过去,是因为我想试试我的新棉被,你不知道,那可是我亲手摘的棉花弹出来的。”

于光被我抱起来,小小的脑袋也很自然就靠在我的也并不大的肩膀上,抱住我的脖子,听到我的话,有点难以敛饰的惊讶:“为什么会去摘棉花?”

我道:“这个我就不告诉你了。等过了今天晚上,我就把棉被搬到你屋里去,以后我要一直盖着它睡觉。”为了祭奠我每一滴汗水。

于光很乖,我不让他知道的,他就不再问,到床上摸着我那床棉被,又看了看黑炭球一样的我,目光露出几分稚嫩的疼惜:“我看书上说,摘棉花很辛苦。”

我表示同意,要在太阳正热的时候持续采摘不说,面壳还扎手。

我娘说这些棉花都摘来给我做被子,所以在教会我怎么摘之后,我娘就将一整片棉田规划给我了。

我站在比我还高的棉田里,不停重复手上动作,薅着头上的小白云,每天都有头顶的太阳和满身的汗水作伴,是过去三个月最难过,也最难忘的一段时光。

以及同样难忘的,在隔壁棉田不时称赞我真能干的一张张苦涩而又辛勤的农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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