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三依循着记忆中的方向，穿过街道，贴着墙边小心的前进着。

太阳挂在云边，将落未落，死死的扒着云层，不让自己被黑暗拖下去。但终究是无用功，太阳还是被一点点拽下去，天色逐渐昏暗。不过雨停了，这倒是好事。

一十三和小十七已经把雨衣上面的水抖掉，然后塞进了包里。雨衣的塑料质感在移动时会发出声响，在下雨时全世界都是哗啦啦的声响，雨衣的叫声是微不足道的。但雨停后世界仿佛更静了，连抬脚都要小心翼翼。

在无序里行进是紧张也同样无趣的，毕竟要尽量避免发出声音，一十三没法跟小十七聊天，只能小心的前进。不然还能聊一些有的没的消磨时间，聊聊天气，聊聊身高，聊聊那只绒毛小熊，而现在，只能小心的前进。

话说流放者是不穿雨衣的，一十三突然想到，好像没有看到流放者身上有被酸雨伤到的痕迹，也许是因为被改造的全身大部分铺满钢铁，或者是因为自己根本没有仔细观察过流放者，也有可能是流放者根本不会傻傻的站在雨里。

要是流放者能不受酸雨的腐蚀，那是不是说明流放者可以在酸雨里洗澡了？一十三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羡慕。毕竟他和小十七只能用干毛巾沾水擦拭身体，洁净的水可是相当珍贵的，若是能直接用雨水洗澡能省去许多麻烦事。

七拐八折，转来转去，一十三终于赶在太阳被完全吞没的前一秒，也许是两秒，到了他们要去的目的地。

从外表上来看这地方并不那么华丽，棕色的外墙皮已经剥落，也没有个牌子介绍它，也许曾经有，后来被人拆了换了废铁也说不准，至少从一十三第一次来时它就是这样了。

若要给它一个确切又不失礼貌的描述就是：城市中的一间老破建筑。

嘛，也许它也没有那么破，至少它的门还在。

一十三拉开玻璃门，让小十七先进去，然后自己带上门。

根据常理可以得知，当一个东西外表平平无奇的时候，他的内部也一定平平无奇。

一十三和小十七从背包里拿出手提烛点燃。

昏暗的屋子被烛火点亮。

一排排的书架，上面挤满了纸质的书籍。书架和书桌摆的整齐，上面也没有灰尘。

一间平平无奇的图书馆。

它不是那种豪华的大型图书馆，装修的像古典剧院一样，供人们当旅游景点拍照打卡用。这间图书馆只有两层，但每一层的面积并不小，而且各种各样的书籍齐都有，从如何经商到母猪配种，从历史文献到如何通下水道。这里书籍种类还算齐全，至少把这里面的书大部分看了个遍的一十三是这样认为的。

书籍在旧城里毫无价值，旧城是时间凝滞的城市，在里面学习新知识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但这图书馆要放在不夜城就是一座大大的宝库。

毕竟现在已经是芯片元年后了，纸质的书籍早就已经被淘汰，或者说是除了擦屁股纸，纸质的东西大多已经被淘汰了。纸的造价又贵，又不好保存，跟能储存信息的电子设备相比真是只能用来擦高贵的屁股，

所以芯片元年后的书籍越来越少，在几个公司装模作样的出版了几本纸质书然后愉快地赔到破产，市面上再也没有书籍。而后书的价值急转直上。

这小破图书馆在不夜城就是一个满是具有收藏价值的古董，嘛，值钱的东西就是好东西，准没错。

那些收藏家把书高价买回去后肯定是要放在家里供着的，谁敢把古董放手里翻着玩啊，掉页了怎么办，那不就掉价了吗。有价值的书本身，又不是书里的文字。要是那些老爷知道一十三和小十七还曾把一本书翻好几遍，肯定要心底滴血的，这两个败家孩子！

一十三他们把背包放在区的椅子上，小十七手指在桌面抹了一把，抬头说道：“这桌面上还是没有什么灰哎。”

除了他们根本没人知道这么个图书馆，也根本没人会来图书馆。但在五死后他们已经很久没来过了，这桌子怎么还这么干净？

“可能屋子里本身灰尘就少吧。”一十三耸了耸肩，这里的书籍也整理的有序。这图书馆位置偏僻，若不是五带他们来，可能根本没人会发现这是个图书馆。

本来他们两个打算在之前那个高级公寓里住一个晚上的，后来转念一想，既然都打算在无序里住一晚了，为什么不顺道去一趟图书馆呢。

一十三和小十七在桌子前面对面坐下，把手提烛摆在自己的左手边。

既然都做好离开旧城的准备了，那么此时最该做的事就一定是：

吃晚饭。

嘛，毕竟从公寓出来就一直在往这边赶，还没有时间吃东西，两个人都饿了。

吃饱了才有力气准备下一步。

一十三直接从他们坐的这张桌子地下摸出了一个小型燃气罐，加上一口小锅。

虽然在满是书籍的地方点火并不怎么道德，但是，又不是没这么干过。

每次五领他们来看书的时候都是在这当场做饭的，来的次数多了五还特意搬了个燃气罐加几口锅过来。到现在还没把图书馆点着，图书馆里的每一本书都替他们感到高兴。

一十三打开一瓶矿泉水，倒到锅里，开始烧开水。

小型燃气罐火还算旺，但烧开水还要点儿时间。

两个人都把手臂伸长，趴在桌子上休息，累倒是不累，忙碌了一天，有些乏了。

闲着也是闲着，来聊点什么吧。

一十三歪过脑袋看向小十七：“你竟然好像长高了。”小十七个子长得很快，感觉她没多久就会赶上一十三的身高，而一十三，他好像已经很久没长个了。

小十七抬了抬头，懒散地回答说：“是个人都会长高吧。“

这孩子，就是不会说话。

一十三指导道：“嗯。。你应该说‘哦？是吗？’，这样我才好顺着你的话往下说。”

“傻死了。”小十七笑道。

小十七伸长胳膊，把手轻轻压在一十三放在桌面的手上。

一十三抽出手放在小十七的手上。

小十七又把手抽出来压在上面。。。两个人就这样玩到水烧开。

“水好了。”

小十七抻了个懒腰，然后赶快从包里摸出了两包今天刚找到的袋装方便面。撕开口，调料包撒进去，开水直接倒进塑料的包装袋中，毕竟他们也没水刷碗，这么吃倒是方便。

一十三抓紧袋口，等待着里面的面饼被泡软。

这面也不知道是哪个世纪生产的，反正保质时期极长，如果有幸不被吃掉，也许它能把这一代人送走，然后活到世界末日也说不定。

星星撞击地面，世界尽头如期来临，周围的人们四散奔逃，他们两个就这样蹲在道边嗦面，看着流星雨划过，也蛮有意境的。

面泡了两分钟，处于劲道不软烂的程度，加上调料包，味道是很不错的。主要是这是热的东西，淋了一天的雨，能吃上一口有温度的饭，就算是极高的晚餐质量了。

加上带上一些胡椒粉的调料包，面不错。

一十三和小十七从包里拿出一个黑塑料袋把这些撕下来的包装袋都装进去，系好口，准备在离开时一并带走。在这里吃了饭，总不能把垃圾也留在这。

收拾完，一十三和小十七提起手提烛走向一排排的书架。烛光走过，阴影遮盖的书架被一排一排照亮又一排一排的浸回黑暗。

五曾经提过很多次在图书馆里好像能找到旧城下水道的设计图。

我们也许可以通过下水道离开旧城。

这是小十七在公寓那边翻箱子时突然想到的。

虽然不夜城在旧城边界筑了一道十几米高的墙，但他们总不能在地下也筑一道墙对吧。更何况不夜城是紧挨着旧城建起的，两个城市应该用的是同一套排水系统才对。

当然，这只是猜想。毕竟两个人从来没有进过下水道，也不知道下水道是什么样子的。但这并不妨碍这是个好的想法，他们两个需要的只是踏出第一步的方向，成不成功再说。

两个人分头去找，一十三打着手提烛去了左侧。

“《鲸鱼的产后护理》。。”

“《论经济危机是如何影响韭菜发育的》。。”

“《拖拉机驾驶技术-漂移篇》。。”

烛光照过，一十三小声的念出书的名字，各种各样的书籍摆放在书架上，要找到其中一本需要的书倒不是那么容易。

这里的大部分书一十三都翻过一遍，快速翻阅一遍，记在脑子里，然后在睡觉之前再闭着眼睛回想书上的内容。

时间和鼠烛的储备不允许他们一页一页的精读，好在一十三能做到过目不忘，小十七也可以。

五就在这里里教他们两个认字，手把手教他们如何落笔写字，就用找来的一次性笔，加上没人旧城里没人要的白纸。他们两个还算聪慧，学认字也没花费太多时间。而后五就让他们随便找书读，什么书都可以，只要是知识就去看，包括那本《拖拉机驾驶技术》，有什么不会的就自己努力想，因为五也不会。

这些书籍都是芯片元年以前的，一十三和小十七就这样在这个被隔绝的城市里的小小图书馆接受着上个世纪的教育，学习着书中那些已经过时了的思想。这让他们在与被不夜城扔进来的那些交流时总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那些人不知道什么叫做拖拉机，而他们不明白什么叫做高科技农耕一体机。

“一十三，来看这个！”在那边搜寻的小十七在喊他。

一十三走了过去，蹲着的小十七正从被压成一摞的书地下抽出了一本册子。

“这是什么？”一十三把手提烛往那边凑了凑。

“一本。。星空的摄影集？”小十七擦了擦册子封面的灰尘，这本册子被压在最下面，要不仔细找还真不好发现。

将书册翻开，里面满是一张张夜晚的星空，或璀璨，或暗淡，但都夺目。这是上个世纪的照片，那时还没有漫天的云，还没有连日的雨，一切都还在正轨上，而现在只不过是从一条正轨驶向另一条正轨罢了。那终是一个已经是过去的时代。

“跟我们那天看的星星也没什么区别嘛。”一十三看了看，说道。

其实还是有区别的，只不过那天一十三坐在楼的边缘，其实也没怎么仔细看星星，说实话有没有区别也无所谓。

“老王肯定喜欢。”小十七说道。

这本书应该会让他高兴一些。

“明天我们去把这本书去送给他吧。”一十三把册子塞进包里。

日子还长，一切都还可以从长计议。

这只是今晚的一个小插曲，两个人又开始一排一排的寻找，当短小的鼠烛即将燃尽时，两个人终于找到了五说的那一本书。

《论如何用铲子挖出一条下水道》。

奇怪的名字，仿佛和他们所想的没有半毛钱关系。

他们能确定这是五所说的那本书还要感谢小十七发现的夹在另一个书架上的纸条，上面写着：请看倒数第二排书架上的《论如何用铲子挖出一条下水道》。

这是五的字迹。

一十三和小十七都惊讶于五竟然会偷偷在图书馆藏下纸条。

所以说，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们啊，还在这里偷偷夹纸条进去，一十三有些头痛。

一十三拿起这本并不靠谱的书，五特意指明是这本书，这书里面的知识能帮助他们离开旧城吗，一十三有些期待。

一十三翻开书，然后。。

另一张纸条掉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