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论有钱，那雁老板应是整个旧城最富有的人，也是最闲的人。他甚至弄来了一桶金漆要把整个二楼走廊刷成金色。也不知道是找人刷的还是自己亲自动手，涂的那真是一塌糊涂。刷的薄厚不均，凹的凹凸的凸，有的地方没涂上，露出下面白色的墙面。有的涂多了，流到了地板上，也没有处理。

也不知为什么人们都喜欢用金黄色彰显富贵，还好不是红色，不然这妥妥的碎尸案现场。而现在，充其量只是像墙壁生疮流脓罢了。

雁老板虽然卖东西开价高，但收购东西是毫不吝啬的，毕竟他要维持自己旧城最大商人的身份，自然需要大量货源，所以找雁老板出售东西的人也是不少，只要你出的东西能让他看上眼。

凭着五的身手，他们能在无序里横着走，自然会在无序深处找到不少好东西，一十三他们也因此是雁老板的常客。

一十三走上二楼前脱下雨衣，抖了抖上面的水，用衣服袖子把脸上的雨水擦干净，脸上微微的刺痛，旧城的雨带有一定的毒性。平时会注意不要沾上雨水，但今天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一十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然后又将雨衣套了回去。与雁留毛打交道多了，自然知道他是坐地起价的主，要是被他知道自己急切需要什么东西，那恐怕不是伤筋动骨的程度了。不能让他看出自己的急迫，装也要装出样子。

这二楼并不空旷，各种货物堆积在周围，磊得很高，这是雁老板独有的炫耀财富的方式，他还特意请了两个保镖站在一旁，看这两个保镖的体格，平时的伙食费就需要不少。

一个巨大的柜台，整齐的摆满了东西。后面是一面墙的货架，各种东西都有。货架上半面墙的武器，球棒钢管，匕首短刀，两把长刀是开了刃的，一面醒目机械弓占了不少的面积，最上面还摆了个鹿头标本，保存的并不好有些发霉。旁边的货架是水和罐头，磊的满满的。整个二楼用鼠烛点亮，烛光密密麻麻，竟能将二楼照个透亮。

那雁老板就站在柜台后面，留着小八字胡，穿着蓝色的西装，胸口别着一个大雁的金徽章，自然都是不夜城的东西，而他的头发和脸都是干净的。

“呦，有段时间没见了，听说你还得了个食尸鬼的称号。”雁留毛还在用毛巾擦着他心爱的塑料杯子，这个杯子并不值钱，但雁老板特别喜欢。擦到一半抬眼看到一十三走了上来，开口先打了招呼。

“雁老板消息灵通，我还没听说呢，你倒是先比我知道了。”一十三一愣，他倒是没想到这称呼会回到自己身上，旧城只有有名的人才会有称号，一十三倒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多半还是借了五的光。他笑了笑，接上了话。

“这么急忙过来，有什么需要的？”雁老板把手里的塑料杯子放在柜台上，毛巾还攥在手里。

“顺道过来看看，雁老板有什么上的新货？”雁留毛就随口那么一说，要是一十三真答应了怕不是要被一顿好宰。

“柜台上都是新东西，自己看。”雁老板似是失去了兴趣，又把他那塑料杯子拿起了，仔细地擦拭着。

这柜台上什么都有，倒是码的整齐。瓶瓶罐罐的，一十三拿起一个放手里转着看看，透明的玻璃瓶里面是切片的水果，水果罐头。什么水果说实在他也没看，现在一十三哪有心情去关心什么水果罐头，蔬菜罐头，但还是得装装样子。

一十三挑挑捡捡，似乎没有什么中意的东西。

“这里面也没什么能看上眼的啊。”一十三将手里的水果罐头放回原处。

“好货也有，那得取决于你想要什么了。”雁老板终于把他那塑料杯子擦干净了，放下手里的毛巾，抬眼看向一十三。

“那得取决于你有什么了。”一十三从包里抽出一样东西，递到雁老板手里。

雁留毛满不在意地眯着眼睛斜眼一看，而后直接把眼睛撑圆了，就像被一口气吹鼓起来的气球，想要从眼眶里飞出去。

雁老板看清了手里的东西是什么，抬手就把心爱的塑料杯子扫到地上，腾出空间，把这东西放到柜台上用毛巾小心的擦拭着。

黑墨色的机身嵌有几圈银白的铁纹，棱角分明的外壳诉说着旧城过去工业文明的辉煌，肃杀却又带有冰冷而娇艳的机械美。。后略。。手电筒。

雁留毛轻轻拧开手电筒开关，发出的光亮刺眼。

两个本来站的笔直的保镖也抑制不住投来惊讶的目光。

“这东西。。这东西你在哪找到的？”雁老板呼吸有些急促，用毛巾擦拭的手颤抖。旧城人对于光源都有种独特的迷恋。

“一个仓库里，就这一个了，别的我也没见过。”这是旧时代的古董，一十三也很喜欢这东西，但今天不得不拿出来交易了。

“好东西，哎，好东西。”雁老板不断把这手电筒放在手里把玩着，似是忘了把喜爱这种表情暴露给别人是商人的大忌。

“好，好，你等会儿，我想想你需要什么。”雁老板恋恋不舍的将手电筒放下，弯腰蹲下翻弄着柜台底下的箱子，真正的好东西是要放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的。

“这个，你肯定喜欢。”雁老板从底下摸出来一把黑色的短棍，比巴掌要长，切面直径大约宽三指，皮革质感没有任何装饰，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说说看。”雁老板拿在手里，一十三看不出是什么，但这短棍的工业感上来看是老旧城的东西，而老旧城生产的东西都是有魅力的。

雁老板没说话，他把短棍握在手里，朝向天空，用力一握。寒光一闪，如白霜凝于空中，在烛火照耀下却未融化，反而将烛光威吓得更加苍白，好一把横刀。刀身无锈，光亮如镜，似是折叠于短棍之中，弹射而出，刀身却看不出横纹，也不知这一柄长刀是怎样缩在这短棍内的。

雁老板舞了几下，这一把细横刀在他手中竟耍出了几分竹竿赶鸡的威风。

雁老板又一握，寒霜融化消散，横刀缩回短棍中，又变回那朴素的模样。

“怎么样，这刀不错吧。这可是我最喜欢的爱刀，每天睡觉都要放在身边。也就今天是你我才割爱，换别人我都不会让他看一眼。”雁老板一脸心痛，恋恋不舍。

一十三看了看短棍表面留下的手印，和雁老板握完手上粘的灰，没有出声。

“你看看。”雁老板看见了一十三的眼神，也不尴尬，用毛巾擦擦手，再擦擦短棍，把短棍递给一十三。

一十三接过短棍，入手并不沉。一十三看都没看就放在了柜台上：“不够。”

“还不够？虽然你那手电筒是古董，但我这刀也不比你那年岁少啊。”雁老板抬高声音，要与一十三挣个高下，“我当初找到这刀可是费了。。”

“不够。”

雁老板抓抓头发，叹口气：“好吧，好吧。今天算我亏点，再给你搭个这个，这可是好东西。”

雁老板从柜台上面抓过一个罐头递给一十三：“这个，蛋糕罐头，我来旧城这么多年都没见过几个。吃过的人都说好，给你妹妹带回去，她肯定喜欢。”

有着高级外包装的罐头，放在过去肯定是高级货。

一十三眼角一跳，没有太大反应，接过罐头，放在柜台上的短棍旁边：“不够。”

“哎呦我的小少爷啊，这些还不够，这不是要了我的老命吗？”雁老板急红了脸，仿佛一十三再要价就要哭给他看，“那你说说，你到底想要什么？”

“再添一个退烧药，你这有吧。”一十三却是一脸平静，似是随口一提。

“咋，有人生病了？”雁老板也似是随口一问，眼中蓝光一闪而过，雁老板等的就是这个。

【察言观色，C】，芯片知识调用成功。

这可是雁老板的常胜法宝，芯片能帮他看出顾客的真正心理，若是顾客急切需要，那就是雁老板吹响反攻号角的时候了，卡住了对方的脖子，要多高的价还不是他说了算？

一十三感到十分的疲惫了。

为什么呢？为什么明明小十七还在发着烧一个人独处不知道是否安全，不知是否会好转，不知是否会就这样病死，而自己还不得不在这里跟这个雁留毛讨价还价啊。

带着平静地面具，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只为了能换得更大的利益，去换那个他吗根本不知有没有作用的退烧药。

像个小丑一样，带着面具对着这个世界表演。

这里不是旧城吗？不是原始的蛮荒城市丛林吗？为什么还要互相表演着不夜城的那套令人作呕的仪态规矩啊。

每个人都这样，利益，利益，去他吗的利益。

要不把他宰了算了。

一十三的面具裂开了一个小小小的裂缝，一点点情绪从面具里泄露了出来。

哎，好巧不巧，这丝情绪让雁老板读出来了。

我超，这小崽子想杀我。

雁留毛惊了一身冷汗，芯片放大了雁老板对于情绪的判断。

“雁老板，你这话就有些不地道了，就不能盼着点好事？”一十三虽然不耐烦，但这场戏还是要演下去，殊不知跟自己演对手戏的人腿已经开始抖了。

“我的，我的，你瞧我这嘴。”雁老板不着痕迹的后退几步，赶忙道歉。

这崽子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昨天刚暴起杀人，没杀够今天上我这再试手感是吧。

马德，俩保镖站那么远干什么，就不会站柜台旁边护着点我？一个个饭桶，明天，不，今天就给我滚蛋。

这崽子怎么站这么近啊，不是，谁把刀给他递这么近的啊？哎我曹，我好死不死把刀换给他干嘛啊，给他递点别的不好吗，嫌命长是吧。

雁老板脑中一时思绪万千，一十三不知道昨晚的暴起杀人给他加了多大的助攻。

那咋办，当然是选择顺从他了。

“有，有，我这店旧城最大交易铺，肯定有，我找找。。”雁老板弯腰在柜台下面的箱子里翻找着。

“哎哎，找到了，我这也就只有这一盒了。”雁老板身体后仰，脖子向后伸长，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站起来。废话，抬头咔一刀过来怎么办。

雁老板把手里的一板退烧药递给一十三，一十三接过仔细地读了背后的说明说明，是退烧药没错。

“谢过雁老板了。”一十三把药和蛋糕罐头装进包里，短棍握在手上，转身要走。

“您客气，对了，那个药。。有时候可能不是那么有用。”其实雁留毛知道旧城生病的人根本救不回来，放在不夜城还有救，在旧城这荒凉地方，更别提这药都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了。但是他怕一十三赖在他头上啊，药不管用你让我拿命偿不合适吧。

“嗯。”一十三应了一声，拉上雨衣兜帽，头也不回的走了。

雁老板伸长脖子看一十三下了楼，小碎步跑到一个保镖旁边，给了他一脚：“没用的东西。”

踢得保镖一脑门问号。

马德，今天水逆，要不提前关门算了。雁老板站在柜台后，将手电筒放进脚下的箱子里，哆嗦着手擦着他最爱的塑料杯子，心里想道。

一十三走下一楼推门而出。

一直盯着他的两个人相视一眼，拉上兜帽，默默跟着出了门。

左手V疤，两个人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