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服！”

半小时后，宝器轩掌柜，或者说白发鬼，披头散发大吼着，被锦衣卫用枷锁和锁链控制着，一把送入了诏狱当中。

但他不服没有用。

负责押送囚犯的狱卒，经验娴熟地用火棍戳了两下他的屁股，果断镇压了白发鬼的怒吼。

屠旗官站在一众缇骑面前，虽然鼻青脸肿，一看就经历了一场恶战，但笑得合不拢嘴：

“这次又是大功一件，而且还是活捉。不仅能获得功勋，而且还能从白发鬼嘴里，撬出其他黑榜通缉犯的线索！”

年轻的缇骑们一听到功勋，个个都神情狂热。

功勋，就意味着升职，就意味着权力！

什么？钱？

能不能别聊那么俗套的玩意儿？

咳咳……当然，钱是很重要。

不过，若是能成为锦衣卫中的高层人物，明里暗里的油水，地盘内外的孝敬，能缺钱吗？虽然大明仙朝的官俸给得不多，但架不住外快多啊。

屠旗官的视线穿过众缇骑，落到站在队列最末的吕翰霖身上，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

“这次捉拿白发鬼，吕翰霖当记首功，大家没有异议吧？”

众缇骑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

如果说之前还因为买官的事，对吕翰霖多少有些轻蔑、看不起。

但此时此刻，缇骑们心里都一个念头：

能帮我赚功勋，你就是我亲爹

这次捉拿白发鬼，以烟斗作为切入点的想法，是吕翰霖提出的；

后来关键的“钓鱼”计划，也是由吕翰霖提出，并由他执行的。

虽然同僚们不知道吕翰霖最近为何突然变积极了起来，但现实发生的一切，让他们逐渐改变了对于吕翰霖的看法。

一次两次还能看作巧合运气，但接二连三那就不是意外了。

屠旗官也有些吃惊于吕翰霖的变化。

但他比缇骑们知道的内情要多。自昨天单独叫吕翰霖留下来交谈，告诉对方南镇抚司清查买官之事后，对方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看来，危机激发出了他的潜能。

屠旗官的脑海中，自动浮现出吕翰霖为了不被打入诏狱，废寝忘食、没日没夜痛思案情，私底下悬梁刺股、极其努力、刻苦研究卷宗的场面。

一想到这里，屠旗官不禁露出老父亲般慈祥而欣慰的笑容。

对于有上进心的下属，他并不讨厌，这对于整个团队来说都是好事，对他自己也是好事。

一旁的吕翰霖，看到屠旗官异样的视线，以及“奇怪”的笑容，心中咯噔一声，感觉对方在脑补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屠旗官笑容和蔼道：“吕翰霖，此次案件结束之后，我会把功勋上报给百户大人。你前后累计两次功勋，只要百户大人批准，你就可以得到准许，进入案牍库观摩筑基功法。

有了一本筑基功法，就能成为入品的武者。以后你也算有些自保能力了，能够参与到更多的案件，为大明效力，为皇上效力。”

今日与白发鬼战斗之时，吕翰霖悄摸摸混进人群溜走，自然被他看在眼里。

但屠旗官并没有说什么，对方留下来不仅帮不上忙，还会被战斗波及，甚至妨碍到其他人。

不过，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事。作为锦衣卫，怎么能不懂武功？

这就好比算命的先生不懂八卦，青楼的女子没有颜值身段，利维亚的杰洛特不会打桩。

就算屠旗官再好的脾气，也绝不能容许自己的团队里有个浑水摸鱼的缇骑。

因为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拖累整个团队，甚至间接造成全队的团灭。

似乎回想起了往事，屠旗官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但很快就被收敛起来。

“今日之事到此，各位回家休息吧。”屠旗官笑道，“受了伤的，都去找郎中看看，别留下病根，耽误了以后娶妻生子；没受伤的，也给我好好养足精神！”

“得嘞！头儿，有你这句话，咱们一定会好好‘休息’！”缇骑们相视一笑，但笑容中似乎暗含深意。

吕翰霖看在眼里，有些莫名其妙，总感觉他们的笑容，像是放学后男生们相约去网吧的会心一笑。

摇了摇头，吕翰霖刚走出衙门，肩膀上就被人拍了一掌。

看到一名缇骑嘿嘿笑道：“吕翰霖，今儿你立了大功，哥几个都感谢你。如果不是你，咱们赚不到这份功勋。”

另一名缇骑神色滑稽道：“走！今日哥请客，请你去勾栏溜溜！”

“什么？！”

吕翰霖震惊地张大了嘴巴。

他可是从小生长在五星红旗下的三好少年，属于室友打开硬盘看小电影，都要红着脸戴上耳机装作没听见的那种好学生。

勾栏……那不是干坏事的地儿吗？

“别装蒜了，男人最懂男人，假纯就没意思。”

“你真没去过？那可更要见见世面了！”

“咱们又不是去干坏事，勾栏听曲……听曲，那是欣赏艺术！艺术的事能叫坏事么？”

一顿思想拉齐后，一伙人换上便衣，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向着勾栏进发。

三好少年吕翰霖犹豫了一下，出于对同事热情的不好拒绝，也出于对窈窕淑女的好奇，最终还是跟上了他们探索的脚步。

……

锦衣卫衙门。

屠旗官带着写好的卷宗走入房间。

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正站在窗前，修剪花花草草，闲情逸致。

胖子的腰间挂着锦衣卫的腰牌，上面有着百户的专属印记。

“百户大人，白发鬼给抓着了。这是案情卷宗，还有功劳簿。”屠旗官恭恭敬敬地奉上。

“嗯，先放在桌上吧。”百户大人嗯了一声。

然而屠旗官一步不动，弓着身子，双手奉上卷宗，维持着这个姿势，直到半个时辰之后。

百户歇了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太多的反应，接过卷宗和功劳簿，随手翻看起来。

而他漫不经心浏览的时候，屠旗官静静地候在一侧，神色未有一丝不耐。

“怎么？还有事？”百户随口问道。

屠旗官面部略微扭曲了一下，平日里的戾气和豪气尽皆收敛，此刻只有求人时的卑躬屈膝：

“属下想斗胆问一句，最近锦衣卫选拔新任总旗的事，属下还有着落么？”

总旗和小旗同属旗官，不过总旗比小旗高了一级，手下可掌管50名缇骑，接触的案件更高级，获得的功勋自然也多些。

屠旗官是小旗。

他一直以来有个心愿，想做到总旗。

百户叹气道：“老屠，我知道你心里有个执念。令尊生前没能做到总旗，死不瞑目。你想完成老人家未尽的念想，好让父亲泉下有知。

但你那些银钱，我都使将出去了，可远远不够啊。还有你的功勋，也是不够。想要往上爬，银钱打点，功勋，人脉背景，三者总得占一样吧？”

屠旗官咬着牙：“锦衣卫的俸禄，养活自己都很勉强，我省出这些钱已是不易。至于功勋，我已经竭尽所能……”

百户苦口婆心道：“老屠啊，你怎么就这么倔呢！路子我都告诉你了，银钱，靠官俸自然不够！但锦衣卫的油水来自地盘上商贩们的孝敬。至于功勋，可以先借点下属们的用，等到晋升后再还嘛。

比如这个吕翰霖，这次案件，你给他记了头功。如果我记得不错，他无非就是个花30两银子买官的废物嘛，南镇抚司那边迟早要把他清查的。功勋就算落到他手里，也只是白费！”

屠旗官低着头：“百姓也是要吃饭的……至于下属的功勋，我把他们当兄弟，大伙一起出生入死，我怎么干得出来这种事？”

“好，你了不起，你清高！”百户拍案怒道，“你就活该一辈子干这个小旗，干到死！”

一阵沉默。

良久后，百户喝了口茶，平息了怒火，道：

“行了，咱们也别说那些没用的，你我二人好歹也是多年的兄弟了，二十年前咱们同期成为锦衣卫，多少也有些同袍之情。

再谈这些个伤感情，还是聊聊案情吧。”

百户看着卷宗，他毕竟也是从最底层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因此一眼就看出案情有些不凡，眼中生出几抹赞赏之色：

“你们这个案情有点意思啊。

竟然能凭借一个平平无奇的烟斗，找出鬼道人和白发鬼背后的联系……不错嘛，老屠！

你的办案能力是越发长进了！

所以我说，以你的能力，待在基层实在是屈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