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头有脸的人都去赴宴了，季家庄园里倒还安宁。本庄的寻常百姓自是不敢来季府攀交情，外地来贺喜的也不怎么认得沈辕这小小孤儿，倒是让他省了许多纷扰。季府的门子陈伯一见他，笑得脸上的褶子比平常多了一倍，赶紧迎了上来：“瓜儿，你这可出息了啊！来，邵管家早就吩咐了，你来了就带你去精舍。饿不饿？要不要给你整治点吃的？”

沈辕道了声谢，道：“还真有点饿了。麻烦陈伯给下碗面。有的话，弄点下水什么的。”

陈伯连连摆手：“那哪儿行呐！以后瓜儿你不是小神仙，就是小秀才，哪能让你吃下水啊！”一把拉住了一个路过的丫鬟：“青儿，去吩咐厨房下碗面给小神仙。蒸着的那只鸡就是给小神仙准备的，也端过来。再仔细准备两个小菜。”

那丫鬟看看他又看看沈辕，哦了一声就跑了，看来也是早得了吩咐的。沈辕略一思量，便知季老爷是想和儿子的同窗套套近乎，上了稷山也好有个照应。无非是些跟红顶白的蝇营狗苟而已。他嘴上连连道谢，心中却是不以为然。

那精舍不大，只有一进，倒是十分雅致。白墙乌瓦，还有一个小小的池塘，旁边种了许多竹子。沈辕心中忽然起了一个念头：“要是当年婆婆还在的时候，季老爷就让我们住进这里来，那我这辈子卖给他都成！”

陈伯和那丫鬟青儿安排好了吃食就告退了，说不敢打扰了小神仙用膳。沈辕暗暗好笑：昨天还是个放牛娃，今天居然就要“用膳”了。刚抓起筷子，齐刀刀伸出爪子就把整只鸡抓了过去：“你得多吃点素，别吃太多荤腥。不然身上浊气太重，不利修仙。”

沈辕拿筷子敲了敲他的头。在不漏风的房子里就着小菜吃面，对他而言也是难得的奢侈了。

一夜无话。沈辕第二天一大早就醒了。齐刀刀还在呼呼大睡，他便没有打扰它。轻轻推门一看，晨霭缭绕翠竹葱葱，顿觉神清气爽。刚伸了个懒腰，却听到外面有呼喝之声传来。推开院门循声望去，却见季长风正在一片草地上晨练。闪展腾挪虎虎生风，十分飒利。季长风见他进来，收了招式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早啊辕哥儿。”

沈辕对他颇为承情，闻言笑道：“季老爷早。”

季长风也不练拳了。伸手拿过一边杆子上的衣服套上，喊路过的丫鬟道：“青儿，去喊小少爷起床了。整天吃了睡睡了吃！”

青儿就是昨天晚上“不敢打扰小神仙用膳”的那小姑娘。浓眉大眼颇有灵气。红着脸朝季长风抿嘴一笑，跑了出去。

季长风朝沈辕招招手：“走啊辕哥儿，吃早饭去。”

沈辕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季长风笑道：“这么些年，也没怎么照顾到你。别往心里去啊。”

沈辕摇头道：“季老爷乐善好施，大家都是知道的。您虽然没有直接照顾我，但是您施给大家的那些米粮牲畜，我也是落了好的。沈辕虽然贫贱，但是知恩图报的道理，还是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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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长风心中大是快意。他为人四海，可谓急公好义。平常奉承他的人也多。但是从一个稚儿口中听到这样的称赞，还是让他甚为喜悦。一边领着沈辕朝外面走，一边笑道：“哈哈，那也没什么。这次我们这么大的喜事，无论如何也要好好庆祝一下。辕哥儿住我这儿，别走了。卫家的娘俩也住在我这儿。你们俩和我那小子好好亲近亲近。到时候上了稷山，也好有个照应。”

沈辕应了声是。本村本土的，即便季长风不加照拂，三人在山上也是很容易就熟稔了。跟着他穿过一条长长的廊桥，对面一个温婉少妇牵着季少爷季小姐漫步走来。看到季长风，少妇眉眼含笑，拿出一条手绢给他擦了擦汗。

季长风一把报过儿子二女，在他们脸上亲了两下。两个小孩被他的胡子扎得发痒，嘻笑着要把他的脑袋推开。闹了一会，季长风朝沈辕道：“来辕哥儿，这是我家夫人，这是我的傻小子和宝贝闺女！”捏了捏一双儿女的鼻子：“叫沈家哥哥。”

两个小孩是姐弟俩，似是一对双胞胎，长相简直一模一样。姐姐叫季晚晴，弟弟叫季晚成。二人打量了一下沈辕，一齐奶声奶气地喊了声季家哥哥。

沈辕笑着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心中微微酸楚，不过脸上却是一丝异样也无。正说着，卫家嫂子也带着卫小萝出来了。季夫人笑着上前拉住了她，一起往餐厅去了。

三个小孩都在了，便叙了一下年齿。沈辕十岁，他最大。季晚成和季晚晴七岁，卫小萝五岁。

季家的早餐甚是简单。白米粥黄米粥鸡汤咸菜，外加一大盘牛肉饼。沈辕不重口腹之欲，有什么便吃什么，倒也十分香甜。说到稷山，季夫人十分高兴儿子被稷山录入，却对稷山的亲眷探访颇有微词：“这么小的孩子，父母一年只能探望两次，未免不近人情。”

接下来几天，沈辕便一直住在季家庄园，与季家姐弟和卫小萝一起玩耍读书。他自小识字，对季晚晴季晚成七岁能读能写也不以为异。但是五岁的卫小萝也能和他们一起读些四书五经之类的书籍，倒是颇让人意外。只是她平常极是羞涩，说话很少，胆子又小。一有委屈，便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望着沈辕泫然欲泣，倒是让他常有束手无策之感。

这几天季家宾客盈门高朋满座，连长安知府也遣人送来了贺礼。季长风来者不拒，每日都喝得酩酊大醉，落了季夫人不少埋怨。

十日辰光转瞬即逝，今日稷山书院便要来接人。季府一早就忙碌开了。张灯结彩扫洒庭院，仆人丫鬟们个个喜笑颜开。府里除了杀了十头肥猪，十条滩羊，还特意问县衙要了许可，宰了两头大牯牛。沈辕还在半睡半醒，齐刀刀跳上床来：“快醒醒！你闻闻，炖牛骨头多香！快去帮我要条牛尾巴来！”

沈辕一把将它推开：“问季晚成要去。”不知为何，齐刀刀和季家姐弟特别亲近，却是对卫小萝不理不睬。沈辕百思不得其解，只好认为这家伙嫌贫爱富了。

齐刀刀哼了一声：“要我别跟人说话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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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去问小季要吃的也是你。你说你是不是个棒槌？快起来啦！”

沈辕哀叹一声：“幸好今天就上山了。大爷，上了山你就找你的尊长去了，不用再要我伺候你了对吧？”

齐刀刀气道：“就没见过你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菩萨在前也不知道拜也就算了，还尽把菩萨往外推！有眼不识金镶玉，说得就是你！”

沈辕笑道：“你这样的臭嘴菩萨，我实在供不起。”坐起身来套上衣衫：“走吧！”

季长风今日拳也不打了，穿着一套利落劲装，整个人神采奕奕。他夫人却是穿了一套淡黄宫装，插了一只翠玉珍珠簪，十分典雅。见沈辕前来，二人笑着朝他打了个招呼，又各自去准备迎接稷山仙使。

沈辕带了齐刀刀寻到杀猪场，却发现卫小萝母女早已在了。厨子吴伯正好切了一盘牛舌端给她们，看到沈辕，笑问道：“辕哥儿吃点什么？”

卫家嫂子和卫小萝闻声朝沈辕望去，红着脸请他一起吃。沈辕摇了摇头，对吴伯道：“麻烦吴伯有的话给找根牛尾巴，不用切。”

吴伯一愣，含笑去准备了。沈辕耳朵尖，听到他嘀咕：“怎么回事儿？今天客人们怎么尽挑下水吃？本还指望带条尾巴给家里呢。唉。。。”

卫小萝拉了拉沈辕，夹了一片牛舌蘸了点调料递给他：“辕哥哥吃。好吃！”

盛情难却，沈辕接过了那片牛舌。香嫩腴韧，又颇有嚼劲，与自己往日里吃到的猪舌大相径庭。心中不由大奇：“怎地季家的下水，也比外面好吃？”

卫小萝见他喜欢，又蘸了一片给他。沈辕吃了，朝她笑道：“谢谢小萝。小萝吃吧！”卫小萝嘻嘻一笑，专心吃起自己的早饭来。

吴伯果然拿了一条牛尾巴过来。这牛尾是他原本打算偷偷拿回家给儿子吃的，料理得十分用心。用孜然、香茅和盐巴暴腌，又炖了半个时辰而成。幸而这牛尾起码有五六斤重，到底还是让他留下了一块。

沈辕谢过吴伯，带着齐刀刀回房啃尾巴去。那牛尾脂香四溢，一人一狐抢得不亦乐乎。正吃得满嘴是油，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嚣。

沈辕和齐刀刀相视一眼。齐刀刀朝他点头道：“怕是稷山的人来了。你快快前去迎接。我在这里看好这牛尾，省得有贼偷来。”

沈辕白了他一眼：“再厉害的贼偷也不及你能吃！”倒是不敢怠慢。赶紧擦干净嘴，换了衣衫，飞奔而去。

来到府门前，却见一紫衣女子迎风而立。那女子面目姣好，神情却颇轻浮，烟视媚行。手上抓着一条白色骨鞭把玩着，脚底下却踩着一个庄户的脑袋。那庄户被踩得满脸通红，不住挣扎，却不知为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有人上前喝骂，那女子也不说话，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季府的大门。

未几，季长风和他夫人闻声而来。他夫人一见那紫衣女子，便愣了一愣：“长孙师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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