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刀刀唰地一下蹿到了沈瓜儿身后，抱着他的腿瑟瑟发抖。沈瓜儿一抬头，却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老道人。但见他道袍污秽不堪，灰白的须发蓬散，一双眼睛迥然有光，正朝自己伸出一只蒲扇般的大手，意甚垂涎。他聪明伶俐，转眼之间，已知这道士绝非常人。笑了笑，将手中肉饼递过。

老道士嘴巴不大，吃得却是极快。三口两口吞下，又伸出一只手来：“再来一个！”

沈瓜儿恭恭敬敬递了过去。老道士又是飞快吃完。齐刀刀偷偷探出头来，被他一眼瞪了回去。

老道士一连吃了七八个肉饼，才拍拍肚子，朝沈瓜儿笑道：“你这小子，想是要拿这不值钱的肉饼跟我换个好处，是也不是？”

沈瓜儿的脸蛋顿时涨得通红。他的确有这番心思，想从这异人身上学个一招半式，省得一无所有地上山，没准还要遭了欺负。欲要强辩几句，那老道的眼光却似能看透一切。愣了一愣，恼羞成怒道：“你若是有心，那就随便教我点什么。若是无意，也不必消遣我这山野孤儿！”胡乱将东西收拾了一下，转身就走。

老道嘿嘿一笑：“你那点小心思，老道还看不出来？教你东西就免了，不如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沈瓜儿顿时意动。犹豫了一下，还是撇撇嘴道：“不稀罕！道爷你慢慢克化克化，小子走了！”

老道大笑道：“你这竖子，好不奸猾！真的不想知道？这秘密，可比学老道的一招两式有用得多。”

沈瓜儿想了想，终于还是“不情不愿”地转过头来：“那你说说呗。先说好，我一介孤儿，身单力薄的。太大的秘密，我可承受不起。”

老道点点头：“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这世上芸芸众生，若都能像你这小子一般知道自己的斤两，大概会少许多为了些镜花水月般的东西而缘木求鱼的人。”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叹了口气道：“可惜有时候明知自己步履蹒跚前路已断，也不得不奋力前行，要学那夸父逐日之举，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他这一串自言自语，把沈瓜儿绕得迷迷糊糊。老道发了一下呆，抬头朝沈瓜儿笑道：“休要管我的疯话。老道士要告诉你的秘密，就是你身边这齐刀刀，乃是妖族圣灵之一的羽狐。老道教你个法诀，你把它吃了，可以早窥天机，至少省下几十年的修行！”

沈瓜儿不懂妖族圣灵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转身去看那齐刀刀。齐刀刀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荒滩上被人看破行藏，顿时尖叫一声，撒腿就跑。老道士一伸手，将它抓在了手中，朝沈瓜儿笑道：“如何？我这秘密，可值得了你那几块肉饼？”

沈瓜儿呆了一呆，狐疑道：“既然如此，你怎么不吃它？”

老道士一愣，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么个问题来。呵呵一笑：“它这点助力，对于你这样的肉体凡胎是大补，对我这样的老神仙，就没什么功效了。老道懒得剔牙！”

他这话不尽不实。妖族圣灵一向是其他各族野心人士觊觎的目标。齐刀刀落难于此，也是因为负责护送它的队伍被瞧破玄机，遭了埋伏。想到忠心耿耿的护卫全军尽墨，自己掩影藏行逃难于此，竟然还是免不了为人所噬的命运，不由悲从中来，尖叫道：“你这贼道！我诅咒你不得好死，你～唔唔唔唔～”

老道士捏住了齐刀刀的嘴，朝沈瓜儿又是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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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要不要跟老道士学学这门法诀？”

沈瓜儿见齐刀刀正绝望地拼命挣扎，心中大感不忍，又有一阵同病相怜之感。略一沉吟，摇头道：“老神仙您见谅，这事儿实在有些伤天害理。要不你还是教我点别的吧？随便什么都行。点石成金也好，日行千里也好，都可以的。”

老道仰天长笑：“我这般伤天害理的道士，你能从我身上学到什么好事儿？嘿嘿！嘿嘿！”

齐刀刀听得沈瓜儿竟然知自己是妖灵而不垂涎，居然停止了挣扎，呆呆地看着他。倒是比它尖牙利嘴的样子可亲多了。

沈瓜儿正要胡缠一番，看能不能骗得那老道士教授自己一招半式。一边的溪水忽然翻腾起来，仿佛被瞬间煮开了一般。片刻之后，一个清癯的白面男子，从水中冒了出来。立在水面上，静静地看着羽狐、道士和少年。

老道士呵呵一笑，朝男子摆摆手：“魔神殿下来了？”

这就是魔神？沈瓜儿打量了一下那男子。只见他剑眉星目姿容绝美，除了面容惨白了一些，有些男人女相，哪里有什么魔族之态？转头看看老道士，心道不管长相还是言行，你才应该是魔族吧？

魔神微微一笑，朝沈瓜儿道：“又见到你了。”

沈瓜儿大奇，连老道士都有些惊讶：“你认得这小子？”

魔神点点头：“我在这溪水里，看日出霏开，云归月明。说是思证大道，其实不免无趣。这小伙子时不时来溪边摆些法阵，看着倒也颇有趣。”

老道士皱了皱眉头，转头却见沈瓜儿似是比自己更加惊讶，问他道：“你会摆法阵？都会摆些什么法阵啊？”

沈瓜儿懵懂地摇摇头：“我不会啊。我。。。我婆婆有一本《东来录》，我照着上面说的摆着玩的。那。。。就是法阵？”

法阵他自是听说过的。传说当年诸葛孔明问天借命，摆的就是七星枯荣阵。还有岳武穆兵困牛头山，也是摆了天地三才阵，才大破十万金兵，救得高宗圣驾。似此总总，沈瓜儿多有耳闻。却不知说书先生说得天花乱坠的阵法，竟然自己手头的《东来录》里就有。

魔神轻轻颔首：“是。而且还是很精妙的法阵。不过你只知道摆阵，却不懂驱阵之法，也无驱阵之力，所以从不自知。”

老道士一伸手，将沈瓜儿的腕子抓在手里。沈瓜儿但觉一丝热气自手腕而上，在自己身体里转了好几圈，又倏忽离去。老道士点了点头：“倒不是阴邪之辈。”

魔神轻笑道：“你浮山道人号称跳出阴阳五行。来管我的事也就罢了，怎么还管起这小孩是正是邪来？”

“浮山道人！？”齐刀刀张大了嘴，目瞪口呆，愣愣地重复了一遍：“你？你是浮山道人？”见他点头，又去看那魔神：“那你呢？你。。。真是大魔神？”

浮山道人哈哈一笑：“其实他不是。他是大魔神的二堂姐，叫钟无邪。”朝钟无邪嘿嘿一笑：“你懂个屁。老道想管就管，不想管也就不管。这叫做道法自然。”丢开了沈瓜儿齐刀刀，抓过一张面饼包了几片肉递给魔神：“来一个？”

钟无邪轻轻一笑，宛如处子，伸出手接了过去。他的手也是晶莹洁白，十指纤纤，和浮山道人蒲扇大的手掌大相径庭。

沈瓜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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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齐刀刀一直张着嘴都忘了闭上，心中大奇。捅了捅它问道：“喂！他们俩。。。是什么来头？”

齐刀刀慢慢转过脖子，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你不知道？你真的不知道？”

沈瓜儿摊摊手，示意自己果然不知。齐刀刀蹭地一下跳了起来：“你竟然不知道蓬莱浮山道人和大魔神？”

蓬莱派地处海外仙山，相传为元始天尊一脉。一向门庭冷落，每一辈最多只有三两位门人，其中又只有一位会行走世间。只是蓬莱的行走者无不是经天纬地的一代奇人。不老神仙孙十三，一剑开山海的李元客，曾经统领天下正道以抗魔族的孔自省，都艺出蓬莱。因此蓬莱虽少入世，却能隐隐与昆仑分庭抗礼，并称道门的擎天双柱。而魔族之事就说来话长了。但不管如何，大魔神是魔族的最高首领和信仰中心，一向神出鬼没，想不到居然是这么一位有些脂粉气的漂亮男子。

那边浮山道人见钟无邪果然接过肉饼，还小口小口吃了起来，忍不住啧啧称奇：“奇哉怪也！今天出门忘了看日子了，你居然也吃这些人间之食？”

大魔神莞尔一笑：“跟你学的。想吃便吃，不想吃便不吃。”一抬手，将剩了一半的肉饼弃在地上：“你是想在这里打，还是想弄个结界再打？”

浮山道人耸耸肩：“随便你。老道士没什么讲究。”

魔神翩若惊鸿，缓缓走到了岸上。忽然一伸手，清喝了一声“咄！”再张开手掌，他手心里已经多了一片云雾。中间一个寸许高的小人，正在云雾中惶惶四顾。

浮山道人笑道：“你抓来了稷山的徒子徒孙，就不怕那老太婆冲下来和我一起打你？”

大魔神轻叹了一声，将那团云雾放在了地上：“这人大概是觉察到了什么，正在朝这里窥探。我们还是弄个结界出来吧。惊扰了她，也没什么意思。”

浮山道人摇头笑道：“想不到掌下三千佛子魂的钟无邪，如今却成了菩萨心肠。”

钟无邪又叹一声：“生生死死，都是天命。虽万剑加身，又与我何干？”看了看浮山道人，忽然一笑：“我们这一战之后，必是玉石俱焚的局面。若是在结界里打，虽天地亦不可知。是不是会有些遗憾？”

浮山道人扬了扬眉毛：“你有什么高见？”

钟无邪轻笑道：“你我都承这小伙子盛情，吃了他的肉饼。不如请他看一场仙魔正邪终极之战，开开眼界，也算多谢他的款待，你意下如何？”

浮山道人瞟了沈瓜儿一眼，抓了抓蓬乱的胡须：“他？能看得懂什么？”略一思量，笑道：“亦无不可。不过有这外物在，你的通明剑心怕是要受点影响。老道士可不能占你这便宜！”

二人一番对答，让沈瓜儿和齐刀刀听得如坠五里云雾。这一正一邪，一仙一魔，说是死敌吧，却又似乎惺惺相惜。说是朋友吧，又说马上要性命相搏。既要性命相搏，又似乎处处为对方考虑，谁也不肯占了便宜。钟无邪微微一笑，坐到了沈瓜儿面前不远处。又朝浮山道人招招手：“坐一会吧。就要告别这三尺红尘，还真有些留恋了。”

浮山道人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个酒葫芦，仰天灌了两口，笑道：“我倒是有些舍不得这葫芦。”看了一眼沈瓜儿，将葫芦丢了给他：“送你了！到底让你得偿所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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