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野依然在笑。

“啪嗒…”

但他的泪水在脸庞上滑落。

林柔收敛了笑意，她走到西野身前。地上的血液在林柔的脚下化为了红色的冰晶，美艳妖异。

她蹲下身子，白嫩如玉的手指拂去西野脸上的泪珠，她声音无比的温柔，“哭吧，发泄出来吧。”林柔知道，西野迟早会经历这一切，但她没料到这一天来的太快了一些，这孩子成为囚徒还没超过1小时，在林柔的计划中，是要先对西野进行培训，让他看到被敌人残害的同伴模样，这样能让他心里的负罪感减轻不少，也不会留下阴影。

在这个星球上，野兽经常同类相残，但人类被自己构建的社会赋予了道德，良知，底线这些观念，亲手夺走别人的生命对一个有着人类基本情感的人来说太过于残酷。

没有人是完全的道德真空，从母亲肚子中出来的胎儿在降临在这个世界上的那一刹，就与人类社会紧密联系在了一起，人类社会的普遍认知被赋予这个新的生命身上。一直伴随着他进入坟墓。

人类在活着的时候因欲望进行着各种有目的性的行为，或对或错，亦正亦邪，但人却有着基本性的普遍共识，好人被人记在心中，恶人被人背后唾骂。

人命大于天，杀人不论何时不论何地，不论何种原因，这都打破了底线，或许有人认为某些事情有可原，也会在网络或者背后说一句干得漂亮，但大部分人肆无忌惮的最主要原因是这个世界足够大，与当事人的距离也足够远。

或许只有在经历了足够的事情，有了丰富的人生阅历，对一些事情才能看得淡然。

可西野不是这样的人，在昨天之前，他还是一个17岁的普通高中生，有着在校园里插科打诨的好哥们，或许在走上社会时有些人断了联系，也会有人成为一辈子的好兄弟。有着暗恋的女孩，或许在很久以后会懊恼没有勇敢的表白一次。有着虽不富裕但很美满的家庭，家里有慈祥的长辈，有辛勤的父母。大学毕业之后或许还会有一份辛苦但能养家的工作，为了那个家那个她继续努力。这原本可能是他毫无波澜的平淡的一生。

可是命运弄人，得到传承，进入梦界，摇篮曲到来，成为囚徒，这一桩桩事如同狂风骤雨袭来，将他原本可能平淡的一生彻底撕碎。他将与危险为伍，为了他人的安全，要远离他原本可能相互扶持的朋友，牵手一生的爱人，甚至不能暴露身份将亲人牵连其中，人生中可预测的未来陷入未知。

在亲手夺走他人的生命之后，西野知道，自己真正踏上了那条充满荣耀和荆棘的道路…

直到死亡都不能回头……

西野愿意成为囚徒，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的安全，探究身上名册的秘密。在林柔的意念空间中，西野见到了那些为了这世间战斗至死的同伴们，他也真的被触动了。因为共情是刻在人类技能树上的天赋。

最重要的是，他出生的这个国家就是前人用鲜血与生命拼死铸成的。鲜血虽已经干涸，但信念永远不灭，它会被传承给后人。

小孩子用崇拜的眼光注视着大人的后背，长大后自然也会成为像大人一样的人。西野也愿意成为那样的人。

只不过西野忘记了，前人的鲜血是因敌人而流淌的，成为前辈们那样伟大的人，他不仅自己要有不畏死的信念，也要夺走敌人的生命，让他们流下鲜血感到恐惧。

西野虽然对这个中年人抱有同情心，可理智也会告诉自己提防他，所以他才会在搀扶中年人时将匕首尖对着这个中年人的喉咙以防万一，而这确实起了作用。

但当中年人温热的鲜血喷溅在自己脸上，鼻子嗅到了那好似铁锈味的血腥气，西野回过神来。自己真的杀人了。鲜血染湿了他的校服，然后顺着指尖滴在地上。

恐惧，茫然，后悔，悲伤…各种说不出的情绪接踵而至。他想要大叫，但发不出声音，想要求助林柔，但眼睛仿佛被鲜血盖住了，看不清林柔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想到这个中年人被自己成功反杀，自己活下来了，他想要嘲笑这个人，但是脸部肌肉仿佛不受控制，做不出任何表情。终于，一点思绪回到了脑海中，他看到林柔在笑，不自觉的，他的表情和林柔一样，都是开心的无声大笑。

西野脸上的泪水混杂着中年人的鲜血，林柔轻柔地擦拭着西野的脸颊，眼神温柔。

“哭吧，眼泪对囚徒是极其珍惜的，从今天以后，落泪的就会是你的敌人。”

“老…老师，这…这条路真的好难…”西野啜泣道。“我…夺…夺走了一条人命，可是他为什么不能投降呢…”

“我起初也不明白，后来经历的多了，明白了一件真理。”林柔解释道。“如果神真的想要让人互相理解，那么，他不会给人类的躯体中放进‘心’，人心包裹在躯干中，外面是一层层的保护，终此一生，都不会有两颗心真正的贴在一起。”

林柔的眼神逐渐犀利，“或许有人说人类是复杂多变的，无法用一句话来概括我们这个种族，但我觉得梦界的一条法则很符合我们。”

“什…什么？”西野被林柔吸引了注意力，抽泣声也渐渐停止了。

“生存是所有生物的第一要务，他人即地狱！”

西野迷茫的看着林柔，眼神不解。他并没有发现脸上的鲜血已经被擦拭干净，而林柔的双手依然洁白如玉，没有一丝殷红残留。

“这是老师教你的第一课了，西野。”

林柔站起身，怜惜的看着西野，声音依旧温柔，但说出的每个字都渗透着寒意让西野感觉如临深渊。

“在梦界中，你最应该提防的就是自己的同类，因为只有他们有机会在身后向你捅刀子。敌人的恶一眼可知，但人心深不见底。自己的生命不能托付在任何人手里！梦界虽然恐怖，但里面的各种好东西也应有尽有，因此纷争永远不断，与敌人斗，与规则斗，与同类斗，那里是与人类社会脱节的地方，里面的人只有忘记自己的道德和良知成为野兽才能活下去，否则你就是其他野兽的口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