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界里的二马路很狭窄，却是租界南侧最主要的大街。五颜六色的侨民们川流不息，让这条狭窄的街道像集市一样热闹。

沿着二马路向东走，快出街口的地方，有一条小巷，名叫兰圃巷，很好听的名字。

进了兰圃巷向北走，第五扇门里，就是北原优子的家。

优子的家是里外两间，但都极小。外间只有六七个平方，放着一张小桌子，几个小凳子，里面角落里是一个碗橱。她们全家的食物和餐具，都放在这个碗橱里。

里屋也不大，大约有七八个平方。靠墙有一个衣柜，一只旧木箱。其余的空间，其实就是她们睡觉的地方。她们没有床，母女三人就睡在木地板上。

此时，优子很快地收拾着屋子，推了一把还在睡着的大女儿香兰，说：“快起来了。起来了去打水，回来吃完早饭，就去上学。”

香兰从地铺上爬起来，眼神怪怪地盯着母亲，“妈妈，昨夜是谁来了？”

优子瞪着她，“你不要管！快起来，打水、吃饭、上学！快一点！”

半个小时后，香兰背着她的布书包，出了家门。

优子小心翼翼地透过门缝，看着女儿的背影。她很快看见，两个穿黑衣服的人，摇摇摆摆地跟在香兰身后。老天！他们连我的女儿都监视了！

她不用想就知道，附近可能还有这种穿黑衣服的人，藏在哪个角落里，她只是没看见罢了！

7－26

昨天夜里，其实就是今天的凌晨三点钟，一个脸色阴沉的男人敲开了她的门。

“北原优子是吧？”男人嗓音低沉、用纯正的日语问。

外屋太小了，站着两个人就转不开了。他们只好各自在小凳子上坐下来。

“对不起，先生，您是哪位？”优子有些恐慌地问。

“我是鹰司，初次见面。北原太太，是这样，有人正在找你”名叫鹰司的男人说。

“谁呀？为什么？我带着两个孩子，谁也没有得罪。”优子从他脸上察觉到危险，似乎来找她的人，要对她不利！就是这点让她恐慌。

鹰司考虑再三，还是决定直接说，说清楚，也许能让这个女人明白她的处境。

“你先生，北原君，为帝国执行任务的时候，出了事，他被重庆方面的人抓住了！”

优子大吃一惊，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惊恐得说不出话来。

在她有限的知识里，她知道她男人是干什么的！那是一种非常危险的工作！他一旦被重庆方面的人抓住，就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他们……他们……会杀苍介吗？”她更加惊恐了。

万一苍介要是出了什么事，她真不知今后该怎么办才好！苍介的一部分薪水，再加上她现在的工作，她才能养活两个女儿！

“北原太太，这个，我暂时还不知道，对不起。但有些人想找到你，就是想让你去重庆，劝说北原君开口招供！如果他开口了，就等于承认他是什么人！那就很不好了！不过，我也要请你不要担心，我们一定会保护你和你的两个女儿！我能保证这一点！”

“先生……”优子惊恐得说不出话来，“那……那……苍介呢？他怎么办？”

这也是鹰司最感为难的事！他没办法救出北原苍介！对帝国来说，北原苍介已经玉碎了！但他就是不能这么说！会吓着眼前这个女人！

“太太，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把北原君救出来！这个，请你放心好了！”他只好这么说！

“先生，就是……就是这个事吗？”优子睁大眼睛看着他。

“我要告诉你的是，我们有人在你身后，还有你女儿的身后，跟着你们，就是为保护你们！我不会让那些家伙的目的得逞！所以，你如果发现身后有人跟着时，请一定不要意外，那是保护你的人。太太，我说明白了吗？”

优子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心里全乱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7－27

这天中午时，香兰放学回来了。

她们母女三人坐在小桌旁，一起吃简单的午饭。

她们吃的是米饭，菜是青菜。饭和菜都是优子做的。其他两个菜，一个是半条鱼，另一个是肉炖土豆，都是她从干活的餐馆里带回来的。

每天夜里下班的时候，优子和另一个女服务员共同分配这些剩菜。

如果剩菜很多，她们会仔细地把不太好的那部分，客人吃得很乱的部分，去掉。但剩菜很少的时候，她们就没什么选择了，只能把这些剩菜倒在她们的饭盒里，带回家。这样可以节省不少开支。

吃饭的时候，八岁的香兰一直盯着母亲。她很想再问一下昨天夜里的事。但她看出母亲的忧愁，心就软了。母亲为了照顾她和妹妹，吃了许多苦。她不想太为难母亲！

吃完午饭，香兰稍微坐了坐，就又背起书包上学去了。

优子再次观察女儿的后面，仍有两个穿黑衣服的男人跟着她。但优子不知道是不是早上那两个人。

她又在家里坐了一会儿，然后收拾东西，特别把小女儿要用的衣服和玩具，都放进一只布包里。她背起布包，就领着小女儿出了门。

她回头检查门锁时，果然看见又有两个穿黑衣服的人离开那边的角落，走过来。不用说，这两个人要一直跟在她的身后！

她不知道这种情形要持续多久，但她确实为这种情形担忧！

她领着小女儿出了兰圃巷，上二马路一直向西走。她工作的餐馆，在二马路的西端，靠近运河，是一间只有五六张桌子的小餐馆。

8－1

优子一进小餐馆，就开始忙碌起来了。

她先要打扫卫生，整理碗筷菜单，然后去厨房里帮忙。摘菜洗菜，洗鱼切肉，将厨师要用的鸡蛋打在盆子里。此时，小女儿一直在厨房的角落里玩耍。

五点多钟，大女儿放学了，也到这家餐馆里帮忙。老板同意优子带着小女儿来餐馆里上班，就因为她的大女儿可以在餐馆里干活。她是个没有薪酬的小工。

这家餐馆只经营晚餐，从下午五点钟起，一直要忙到夜里十一点钟。

天黑之后，优子安排小女儿在库房里睡觉，她则带着大女儿继续忙碌，为客人上酒上菜，清理餐桌，还要不断向吃完的客人们鞠躬，嘴里说，欢迎你们再来，等等。

十一点之后，优子抱着睡着的小女儿，领着筋疲力尽的大女儿，走在回家的路上。

她观察一下，她此时的身后，可不是两个人，而是四个人！换句话说，跟着女儿的人，和跟着自己的人，合在一起了。她不知道这样是不是更安全！

回到家里，她先把小女儿放在地铺上，然后安排大女儿洗脸洗脚，打发她去睡觉。

有空隙时，她看一眼窗外。窗外一个人影也没有。她只是感觉，那些保护她们的人一定没走！她只是不知道他们藏在什么地方罢了。

她也不知道那些人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睡觉。她没办法操心那些人的事！

8－2

小诊所，房间里。

杨文帆静静地看着坐在屋里的几个人。其中有吴建成、王洛丰，还有李楠。她已经好了很多。另外两个人是共方的人。没人介绍他们。

吴建成只知道，他们是杨文帆的手下！

此时，杨文帆静静地看着这几个人，轻声说：“情况就是这样！那母女三人都被人盯上了。这是能看得见的，还有看不见的，藏在暗处的人！吴先生，他们都在等着你们！”

吴建成皱着眉，瞪着眼睛，盯着自己握起又张开的双手。

那母女三人已经找到，这就算是进了一大步！但日本人已控制住那母女三人，并且安排得十分严密！他亲自去观察了两天，竟然找不到动手的机会！

如何把那母女三人平安带走，现在是他心里最大的难题！

杨文帆轻声说：“我倒是没想到，你们秘密来杭州找那母女三人，日本人怎么知道？”

吴建成勉强笑了一下，“我们和那个鹰司打交道，已有好几年了。我们一来，他们就能猜出我们的目的！他也是个很狡猾的家伙！”

杨文帆转向她手下的一个人，说：“老顾，说说你的意见。”

这个叫老顾的人点点头，就用手指蘸着茶杯里的水，在桌面上画了一个草图。

他指点说：“这是二马路，西端出去是大运河，东端出去是武林路。”

吴建成皱眉看着他，“武林路？不对吧。”

老顾看出他的意思，就说：“吴先生问的应该是第一监狱旁边的武林路。日本租界里还有一条武林路，这两条路重名。”

吴建成点点头，“明白明白，居然有两条武林路！你接着说。”

老顾说：“从二马路出来上武林路，向北大约一百米远，是一家日本银行。这是一栋小楼，二层，在租界里是最好的房子！我的意见，就是从这里动手！”

吴建成惊讶看着他，“你的意思，是不是声东击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