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男儿,多是负心人呐……”
紫府内的黑雾悠悠感叹了一句,似乎感触良多。
陆尘从窗台处撤回,轻巧的避过李月投来的视线,在紫府中回道:“听前辈的意思,似乎也被负过?”
黑雾轻哼一声,没好气道:“从来只有我负别人的,哪有别人负我的?”
陆尘小小的拍了个马屁,“前辈果然不愧是纵横情场的高手。”
陆尘一直觉得,自己有三件事情不太擅长,第一样是拍马屁,第二样是对付女子,第三样是喝酒。
所以,这次的马屁也拍在了马腿上。
紫府中的黑雾开始翻涌,里面传来黑雾怒意的声音,“谁是纵横情场的高手?!”
陆尘讪讪笑了笑,也不接话,席地而坐,纳气吐气,气机悠长。
这一路行来,眉心印堂穴中由三转四的几道雷霆还好,收获最大的还是气机的感应与打熬。
在客栈面对谢俞潮水般攻势之时,若不是凭借着那一手气机感应,说不定最后陆尘连使出那剑六的力气都没有。到了那个时候,陆尘说不得就要搬救兵,喊出藏在紫府中的黑雾出来对敌了。
当然,哪怕击杀了谢俞,他陆尘的伤势也是极重,就算是现在,也没有完全恢复。
对于藏在紫府中的黑雾,陆尘不知底细,但凭直觉想来对方对自己应该没有恶意,且替自己出手三次之后就会离去,他也乐意如此。
当然,这三次的出手机会陆尘也会倍加珍惜,毕竟是相当于生死境的强者,若仅仅是用来砍瓜切菜远游境开脉境的小虾米,太不值当。
沉吟片刻,陆尘重新陷入疗伤与修炼之中。
客栈屋内,隐有风雷作响。
繁星满天之际,陆尘陡然睁开了眼睛,脸色有些古怪。
在他的气机感应中,有一名女子此刻正站在门外,犹豫不决。
黑雾轻笑一声,也不多言,陆尘轻叹一声,起身开了门,入目的是一张俏丽面容,不施粉黛,依旧素雅。
她忸怩的站在门口,正在犹豫着要不要敲门,所以屋门的忽然洞开反而吓了她一大跳,见着了那张这几日反复思量的英俊面容,脸上羞涩更甚,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顿时萎靡下去,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陆尘也没想到对方竟然还会寻来,温声道:“姑娘半夜来访,有何贵干?”
李月两只小手在身前搅动,满是不安,哪里还有平日里那副女侠风范,转过头不敢去看那张日思夜想的面容,轻声道:“就是想来见你一面。”
沉默了一阵,陆尘忽然打趣道:“姑娘说要见我见一面,现在见着了又不看是怎么回事?”
李月终于舍得回头,望着眼前这个面容清逸的男子。
陆尘笑了笑,道:“现在已经见过了,姑娘还有其他什么事情吗?”
话中的逐客令已经非常明显了。
李月秋水长眸里泛起有些不可与人说的委屈,眼眶湿润道:“公子都不肯让李月进去喝杯茶吗?”
陆尘顿了顿,侧身让出一条路来,“当然可以,姑娘请进。”
二人来到桌前坐下,陆尘给对方倒了一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饮尽。
李月双手捧着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怔怔的望着陆尘,良久才轻声开口,“公子勿怪,李月只是觉得……以后不一定能再见到公子了,所以现在哪怕多看几眼也是好的。”
言罢,她俏脸一红,轻轻骂了自个儿一句不知羞。
可是他就是那么好看啊,怎么看都看不够。
陆尘轻轻摇头,笑道:“眼睛长在姑娘身上,我也拦不住姑娘不是?”
李月跟着笑了起来,缓缓道:“那我就再多看几眼。”
饶是陆尘,也被这突然胆大起来的姑娘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借用倒茶喝水掩饰尴尬,道:“那对母女,就劳烦狂刀帮送到睦州了。两人本是大唐将军遗孀,逃难而来,我也是机缘巧合救了下来,思来想去也只有狂刀帮暂时能庇护他们一阵,也就只有劳烦贵帮了。当然,官府也不会对二人有动作,这点姑娘放心。”
李月轻轻摇头,“既然是公子所托,狂刀帮义不容辞。再者,若不是她们,恐怕公子也不会来武陵城吧?李月又如何能再见公子?”
正喝水的陆尘被猛呛了一口,一边擦嘴一边苦笑道:“姑娘饶了我吧……”
李月展颜笑道:“还以为山上仙人都是绝情寡义之辈呢。”
陆尘摇了摇头,又替自己倒了一杯茶,轻声道:“我可不是什么山上仙人,姑娘不是还说要一剑刺死我来着?”
李月赧颜道:“是李月不知好歹,公子勿怪。”她忽然仰起头来望着陆尘,说道:“公子,那个罪孽者……”
陆尘神色有些恍惚,轻声道:“你若是想听,那我便讲给你听,反正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顿了顿,陆尘问道:“姑娘可曾听说过天妖洲?”
李月摇了摇头,道:“李月只知道咱们脚下的土地名为东荒洲,辽阔无比,像我们这种凡人,穷极一生都根本不可能走出这片大陆。”
陆尘点头道:“在东荒洲以西,还有一块大陆,名为天妖洲,与人族栖息的东荒洲不同,天妖洲为妖族盘踞之地,所谓妖族,就是世俗凡人口中的妖魔鬼怪之属。且天妖洲土地贫瘠,修炼资源匮乏,觊觎富饶的东荒洲多年,一心想要将整个大陆攻占瓜分。故而,万年以降,双方大战连绵不断,各有胜负,早就积累下了血海深仇。”他忽然拔高声音,“万年以来,又有多少前辈英烈战死于此,多少天才如彗星陨落?”
李月听的怔怔出神。
陆尘继续道:“最近的一次两族大战,发生在四年前,足足持续了一年时间,最终,人族大胜,于三年前反攻入天妖洲,要将其内所有大妖斩杀干净。”
顿了顿,陆尘缓缓道:“若是真的将大妖斩杀干净,便意味着在界渊断断续续持续了万年的战争至此终结,所有的仇恨也都将随之散去。”
李月忍不住出声道:“那最后成功了吗?”
陆尘轻轻摇了摇头,神色悲伤,“失败了,这也是我身上罪孽者这个称谓的由来。”
李月抿了抿嘴唇,望着这个落寞的男子。
倒了一杯茶,陆尘再次一饮而尽,道:“我拜了个好师傅,天下剑道第一人,被人尊称为剑主,可就是我的师父,在练气士反攻入天妖洲之际,只身一人去往了界渊,拼尽全身修为斩出了一剑,将天下斩断,更是将两块大陆给隔离开来。”
他抬手指向西方,缓缓道:“直到今日,那道剑痕犹在,哪怕是练气士中最厉害的存在,也不敢跨越雷池一步。”
李月默然。
她震撼对方师父竟然能一剑斩断整个天下,也是在对这件事情的沉默。
哪怕她只是区区一个凡人,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反攻天妖洲成为了空谈,攻入天妖洲的那些仙师更因为被截断了后路,早晚逃不过一死的结局。
更何况,天妖洲大妖借着这件事情有了喘息的机会,下次东荒洲是否还能反攻入天妖洲?
陆尘笑了笑,沙哑声音道:“师父因此而死,我陆尘身为师父的弟子,怎么会被他们放过?”
李月终于开口,神色悲伤的望着眼前人,“这便是公子被打为罪孽者的由来?”
陆尘没有回答,望着李月笑道:“所以,我这样的人,还值得姑娘喜欢吗?”
李月没有开口。
她心底早已被震撼的无以复加。
她很难想象,就是面前这个男子,身上竟然背负着如此惊人的故事,哪怕称得上是一句‘举世皆敌’都不为过。
万年以来那些战死前辈英豪家属、反攻入天妖洲那些仙师宗门弟子的恨意,还有整片大陆所有人眼睁睁看着覆灭万年宿敌的希望破灭的怨气,最终全部都会汇聚在眼前这人身上,汇聚在斩出那一剑之人的徒弟身上。
哪怕对方根本在这件事情当中什么都没做,不论对方知不知情这件事情。
陆尘落寞的笑了笑,道:“所以,李月姑娘,我这人没什么好的,不值得姑娘如此。”
李月摇了摇头,笑道:“可是我相信公子根本与这件事情无关啊,那些都是别人强加在公子身上的东西,仇恨也好,罪孽者也罢,都不是我眼中的公子。”
陆尘愣了愣,跟着笑了起来,“姑娘这时候不说一剑刺死我了?”
李月赧颜。
陆尘望着手中的茶杯,敛起笑意,出神道:“可是我内心也会不安,也会愧疚。”
……
天色渐白,李月站起身来,准备告辞离去。
陆尘将其送至屋外。
门口,李月望着这个心上人,笑道:“公子能与李月说这么多,李月很开心,但李月并不会因此不喜欢公子,只会更喜欢。公子别急着拒绝,这是李月的事情,与公子无关。李月没有那位州牧千金那样的气魄,只能告诉公子,李月会一直喜欢公子下去的,请公子勿怪。”
陆尘愣愣无言。
李月忽然上前一步,伸出双臂将眼前的心上人揽入怀中,笑着道:“只希望在往后很长很长的岁月里,公子不要忘了李月就好。”
言罢,这位狂刀帮帮主孙女潇洒转身,就此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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