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肖崆没打算离开，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他来的时候，整个镍郡城几乎万人空巷，回的时候，街上的行人多了起来。

人们一传十、十传百，相互告知城门没有限制，然后开始拖家带口逃离。

没人相信，曹国大军不会前来报复。

在这个时代，攻城方一旦成功，城内百姓必然遭殃。

遭殃的程度与攻城的难度成正比。

最低限度，也是入城后大肆劫掠，以便劳军。

短短一天的时间，城内几乎十室九空。

剩下的，全是些无处投奔而又家徒四壁的穷苦百姓。

冯晓宇派船封锁陵水河水道，真正的目的，是阻挡曹国援兵南下以及两岸的物资交流，但无法断绝消息传递。

毕竟，陵水河不是大海，那些水性好的人完全可以横渡，或者好的船工，只要一叶扁舟就可以到达对岸。

几天后，萧管事来到书房，将听到的市井传言告诉了萧逸胜。

“二少爷，听说镍郡丢了。”

“丢了，听谁说的？”

“从镍郡逃出来的人。说是暴民从四门同时攻入，镍郡府里的大小官吏一个都没有逃脱，甚至连镍郡水港一起丢了。”

萧逸胜本来想问是不是成国军队，但听口气似乎泰郡没丢。

成国想要拿下镍郡，泰郡是必经之路。

既然谭玉娥能率领农民军起事，那其他出现**也是有可能的，于是问道：“是哪里的刁民在作乱？”wǎp.kānshμ5.ξa

“说是坪山县的冯晓宇。”

“坪山县，那就是坪山县一起丢了？”

“应该是吧，听说那些暴民就是从坪山县来的。”

在萧逸胜看来，那个商人县令毫无理政经验，弄不好还想从县民身上尽快收回成本。

这几年曹国就没消停过。

既要为皇帝修建陵园，又要与东胡人作战，再加上天旱赈灾，每一项都花费不小。

没想到屋漏偏逢连阴雨，偏偏又出了个匪首谭玉娥。

眼看着要把谭玉娥这伙人剿灭殆尽，结果按住葫芦冒起瓢，镍郡又出事了。

这几年，陵水河以南五郡的旱情最轻，但是税最重，再加上朝廷强行募捐，民间就如干透的柴火，就只需要一颗火星。

一旦有人蛊惑，必然响应者众，就如当初的谭玉娥。

正好秋收刚过，各郡收上来的粮食还没有与治粟内史府交割。

这些暴民占领了坪山县，接着攻打郡府抢夺粮食，也算意料之中。wΑp.kānshu伍.la

既然坪山县丢了，而且是在商人县令的压迫下丢的，弄不好暴民愤怒之下，把那姓杨的给杀了。

或者，就算姓杨的没死，也绝对不会呆在坪山县城。

看样子，仇暂时是报不了了。

“老肖，给莲花盟送银子的人走了几天了。”

“小半个月了吧。”

“追回来。”

“二少爷，就算回来，恐怕也过不了陵水河。”

30万两银子太重，押送银子的人太多，除了镍郡水港，普通渡口无法停靠大船。

“我自有主张，你安排人去追就是。”

萧逸胜不仅想到了自己的银子，同时想到了永昌郡水港。

水港里的战船，在萧逸涛的手上丢了十艘。

萧逸胜对曹国朝廷的境遇深表同情，同时又暗自庆幸，自己的运势实在是太好了。

当初是他蛊惑萧逸涛，派战船堵截商船，承诺所获两人平分。

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萧逸涛至今还窝着一肚子火气。

为了安慰萧逸涛，给萧逸涛出气，他才想出了把南越国富商骗来的主意。

但却给自己留下了把柄。

现在好了，坪山县和镍郡城都被暴民占了，秦术、郑德爽和吴守信一个都没逃脱，这样一来，其中的猫腻，再不会有人知晓。

接下来，就是趁机处理，永昌郡水港那十艘无辜沉没的战船的问题。

几年前，萧炳环带领大军攻打镍郡时，首先攻打的是镍郡水港。

萧逸胜听萧逸涛说过，成国水军的战术和战斗力比曹国水军差很多，他们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就拿下了镍郡水港。

那些从田地里跑出来的暴民，就如起兵之初的谭玉娥一样，依靠蛊惑人心，打了秦术一个措手不及，但与训练有素的曹国水军相比，他们操纵战船的能力，绝对远不能及。

如果把萧逸涛调回来，趁暴民水军没有充分训练之机，率领水军去攻打镍郡水港，弄不好会有奇效。

这样一来，他提出建言，萧逸涛带兵打仗，两人都各有一份功劳，最关键的是，无辜沉没的那十艘战船，可以按正常战损上报。

萧逸胜越琢磨越觉得有理，便把他的想法写成书信，派心腹亲自送到剿匪前线、他老爹萧炳环的手里。

萧炳环相信，镍郡的失守，绝对不是空穴来风，只是朝廷的官文向来比民间消息来的慢。

他坐在帅案前，把萧逸胜的书信仔细看完，然后梳理陵水河以南五郡的形势。

泰郡、阊郡、阳郡与成国接壤，本来各有驻军一万五千，一来因为与东湖人作战，人员损耗太大，二来成国朝政不稳，对边界暂时没有威胁，所以各抽调一万人马北上。

后来谭玉娥蛊惑刁民作乱，情急之下，又从三郡各调兵三千。

镍郡和常山郡身处腹地，日常驻军只有两千人。

目前，镍郡失手，周围能够调集的人马只有八千。

虽说与成国东平关对峙的边军有五万人马，但这个军队不能轻易调动，一旦成国得悉，大军北出东平关，必将长驱直入。

另外，就是在当地招募新兵进行训练。

但训练新兵的同时，对方就有充足的时间，进行防御布置。

与其如此，就不如拿下镍郡水港，趁对方立足未稳，调集大军一鼓作气，重新夺回镍郡城。

想到这里，萧炳环提笔写了一份奏疏，同时让萧逸涛带领一万人马即刻启程。

萧逸涛到达上京时，朝廷已经得到了镍郡失守的正式官文。

群臣朝议，同意按萧炳环的方案实施。

萧逸涛带兵到达永昌郡水港的当日，冯晓宇得到了狄秀派人送来的、介绍周边相关各郡驻军状况的情报。

从目前的形势来看，只要曹国5万边军不犯糊涂，四郡的八千人马，绝不会主动出击。

就算从现在开始招兵买马，想要形成战斗力，至少也得三个来月。

只要将永昌郡水港里的战船全部击沉，断了曹国从北岸调兵的念想，那么，镍郡在年前基本无忧。

为此，冯晓宇来到镍郡水港，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梁左、王守业以及下面的中队长们。

次日一早，副大队长唐金柱带五艘帆船守港、警戒，冯晓宇亲率十五艘帆船向永昌郡水港进发。

陵水河面尽管宽广，却无法与浩荡的大海相比。

十五艘帆船并排航行，几乎堵死了陵水河道。

冯晓宇陪同李勇去永昌郡水港接货的时候，远远查看过停靠在水港军用码头上的战船。

这些战船本来只有五十来艘，结果还被他弄沉了十艘。

不管是曹国，还是成国，水战仅仅属于陆战的延伸，既没有形成系统的战法，更不受各大将军以及朝廷的重视。

与其说是战船，倒不如说是运载工具，或者说是，在水里的陆战平台。

自从陵水河下游变成了曹国的内河，镍郡和永昌郡水港里的战船，就失去了应有的作用。

四十艘不受重视的战船，面对十五艘配备枪炮的帆船，几乎没有任何优势。

所以，冯晓宇才用十五艘帆船，明目张胆的，去永昌郡水港围剿。

船队离开镍郡水港不到五里，就听桅杆上的哨位大喊：“总队长，前面有船队……”

……

萧逸涛亲自带领船队，浩浩荡荡的离开水港。

他和他爹，以及朝廷中的所有重臣一样，都按常理来分析目前的局势。

所有人都相信，从坪山县出来的一帮泥腿子，怎么可能有水军存在。

就算是有水军，也是原本驻扎在镍郡水港的那300名老兵。

萧逸涛满以为大军一到，镍郡水军不是望风而逃就是重新归顺，没想到迎头碰上了冯晓宇的船队。

他没见过这种船，却听手下描述过。

当年派出十艘战船，去围堵这种商船，企图抢夺船上的货物，结果所有战船全都沉入了河底。

所以，他听到消息，即刻登上船楼，然后看到了巨大的船帆。

“小心水贼！”

一道命令传下去，每艘战船上均跳下一队熟悉水性的兵勇。

这些兵勇口衔短刀，跟随在船舷两侧，然后轮番潜入船底搜索、警戒。

“火箭准备！”

“吱吱嘎嘎”的绞盘声响过，弓弩兵拉开了弓弦，放入远程火箭。

点火手已经吹燃了手上的火折子，只等对方船只进入弓弩射程。然后点燃绑在箭头上的浸满油脂的麻布。

当两队船只相距不到一里时，只见对面帆船分成两队，徐徐的排列成八字形状，将船舷露出。

萧逸涛就算再笨，也不相信这是让出航道的举动。

“一定是某种阵型。”

萧逸涛随机应变，相应的把自己的战船分成两队，期望冲开河心，变成面向两岸的包围态势。

毕竟己方将近三倍于对方帆船，只要护住船底，防止水贼偷袭，一定能够一雪前耻。

战船船楼再高，也高不过帆船的巨大桅杆。

桅杆上的哨位，已经把战船楼台上的情形报告给了冯晓宇。

冯晓宇清楚，这种弓弩的射程有三四百米。

虽然弓弩的精准度很差，但船体巨大，就算被射中一支，难免会点燃船帆。

不能再等了。

几年前，在火炮制造之处，冯晓宇就测试过，有效射程至少有两里，最远可以打到四五里。看書喇

虽然远距离射击精准度变差，但总比进入弓弩射程要好的多。

于是，冯晓宇下达了开炮的命令，并要求队员们，首先瞄准突前的战船。

萧逸涛手扶箭跺，静静的注视着远处的船舷，默默计算着彼此的距离，然后发现，船舷上有一排能够活动的盖子。

因为这些盖子正在打开，隐隐约约的从里面伸出一排管子。

突然，从管子里冒出火光，紧跟着，惊天动地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

同时，己方的船头、船侧，不断传出木料被撕裂的“噼里啪啦”的声响。

河船与海船不同，因为河道风平浪静，既不需要降低重心，在风浪中保持稳定，同时也能在较浅的河道上航行。

再加上，曹国与成国的水战，不以冲撞为主，船体尽管宽大，但船板并不厚实。

所以，尽管火炮远距离射击，但对战船的破坏力只增不减。

三百七十多门火炮，发射了上千颗炮弹，至少有一半打在了战船的吃水线以下。

战船的重心实在太高了。

三艘最突前的战船，就如马失前蹄一样，带着三层高的船楼，轰然向前倾翻。

冯晓宇并不认为对方具备与己一战之力，所以下达命令之后，就站在船头上，一边查看对岸的战况，一边观察战船上楼台上的反应。

他耳聪目明，远远的看到一个头盔上有红缨的指挥官，便向枪手要来一支步枪，举枪瞄准，扣下了扳机。

萧逸胜至少还有一些战术定力。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只要把帆船纳入弓弩的覆盖范围，以为就有搬回的机会。

再说，他实在想看看，那是些什么样的武器。

突然，一声尖利的呼啸从耳旁穿过，站在身旁的一名下级军官“咚”的一声仰面倒下。

脸上多了一个指头粗的血洞。

冯晓宇一枪打偏了，却把萧逸胜惊出一身冷汗。

随即，战船上响起了鸣金的声音。

萧逸胜既不可能逆流而上，往帆船的口袋里钻，更不可能往大海里逃，只能逃回永昌郡水港。

毕竟，永昌郡水港的岸上，还有一个可以防守的军营。

虽说军营的围墙不比城墙，但总比船舷结实的多。

冯晓宇此战的目的，并不以消灭对方有生力量为主，而是希望把那些战船全部击沉。

再说，河水风平浪静，借不到风力的帆，比船桨划船慢了不少。

等冯晓宇带领船队，追进永昌郡水港的时候，曹国水军已经全部弃船，逃向水港后面的军营。

他于是命令队员们，射出了带来的火箭。

这些火箭，自然是从镍郡水港的军营中缴获的。

当没有被击沉的战船，全部燃起大火的时候，冯晓宇下达了撤军的命令。

他相信，没有一年半载，曹国建不起这样的船队。

就算重新建起来，也不敢轻易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