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还在自言自语，御书房内，只有疑惑的声音在回荡。

“忠勇侯的两个儿子，朕见过。”

“这才多久，就成举人了？”

“是朕的科举太儿戏，还是这些文官不肯为朕效死力？”

“真是好大的胆子！连科举这等国之重事也敢糊弄朕？”

皇帝砰的一声将奏折砸在御桌上，吓得太监抖索了一下。

太监手脚麻利的收起奏章，习惯性扫了一眼，上面写着天下大治，臣举荐，神人，祥瑞，清光，贤师的字眼。

落款处是忠勇侯三个大字。

君心难测，天意难度，古人诚，不欺我啊！

太监心底叹了一声，君王多疑，陛下是对忠勇侯这积极的态度起疑心了。

他记忆力还不错，三年前的这个时候，陛下还因为忠勇侯遣散府中亲兵一事大加赞赏。

当着朝中百官的面，立于陛阶之上，陛下直言，夸耀忠勇侯是“忠君体国，满腔忠心”。

可现在因为一封奏章，就又起疑心了？

眼角撇见华袍，太监下意识高叫：“皇后……”

“行了，不必通禀。”

皇后摆手，落落大方的走了进来。

太监松了一口气，十分有眼力见的收拾干净，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这天下，也就皇后才有资格听些陛下的糟心话了，毕竟是同甘共苦的发妻。

“你怎么来了？”皇帝揉了揉脸，努力让自己的脸上柔和些。

威严的样子摆久了，面色实在有些僵硬。

皇后没说话，她站到皇帝身后，伸手轻轻给他揉着头部。

等到皇帝有些微松，她才开口道：“我想给皇儿请个师傅。”

请师傅？

皇帝反应很快，“姜云升？”

“陛下也听过姜先生的名声？”

“姜先生？”皇帝嘴里重复着这三个字，语气有些怪异：“是先生还是仙神，犹未可知…”

“陛下说什么？”皇后有些疑惑，她没听清皇帝刚刚说了什么。

皇帝伸手，拉了皇后一把，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认真道：“朕说，这姜云升未必是人。”

未必是人？

皇后噗嗤一声笑了，“都老夫老妻了，陛下还哄我呢？”

皇帝：“……？”

“朕是认真的！”

皇后盯着他认真的眼睛，心中竟下意识有些慌乱，开口道：“陛下欲求长生？！”

话是疑问，语气却很肯定。

皇帝没说话，皇后是他的枕边人，几十年的夫妻，这世上再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彼此了。

怀疑是假，儿戏是假，不信祥瑞也是假。

这天底下，还有谁能比皇帝更希望祥瑞是真的吗？

这不仅代表上天对朝廷的认可，代表上天对他这个皇帝的认可。

更代表，另一条路，一条历代君王苦求而不得的路！

长生，不死！

“陛下！”

结为夫妻这么多年，哪怕登上后位的那一天，皇后的心情也没有这么激荡过。

君王求长生？

简直是荒谬啊！

难道新朝刚立，就要亡国不成？

她起身两步，跪在皇帝面前，泣道：“请陛下三思！”

“此事是真是假犹未可知，便是真的，陛下也万万不能行此事啊！”

“如儿…”皇帝觉得有些悲哀，他何曾想过，自己这个气吞天下的君王，有一日会寄心思与神鬼之事？

听到他的呼唤，皇后心中微微颤动，皇帝已经多年未曾叫过她的乳名了。

“如儿，朕的身子…”

皇帝叹了一声。

“你知道的，朕老了。”

“陛下春秋鼎盛，年富力壮，何来老去一说？”皇后急了，她膝行上前，抱着皇帝的大腿，哭到：“陛下是开国之主，自有天命，便是夜御十女也无恙，何谈老去？”

“朕是哄你的！”皇帝乐的哈哈大笑，将她一把抱起，“许多年未见如儿这般小女儿姿态，今日朕不御十女，只宠如儿！”

“陛下，这是白天！！”

“朕乃天子！”

“这是御书房…啊！！”

次日清晨，御书房一片狼藉。

皇后起身，看了一眼熟睡的皇帝，眉头微皱。

她收拾自身，又恢复往日的端庄大气，推开御书房的大门，对门外候立一夜的太监道：“去，吩咐下去，今日朝会散了。”

“还有，这几年替陛下看过身体的太医，都给本宫请来！”

“这…”太监有些为难，太医的事好说，朝会的事嘛…

这个点大臣们都在来上朝的路上了，更何况，后宫不得干政，这是铁……

“还不快去！”

“是，奴才谨遵懿旨！”

太监抹了把额头的汗，转身向外跑去。

铁律什么的，只能说小命重要，下次一定。

等太监的背影消失不见，皇后转身进了御书房，看着皇帝，她便想到昨日的荒唐，面色有些泛红。

为了让皇帝今日睡久点，她昨天使劲了浑身解数。

看着看着，皇后的思绪渐渐飘远，她看到了儿时那个邻家小子，看到了那个从军出征的少年，可能到了那个领兵横扫八荒的将军。

看到了，新朝初立，这个男人意气风发的模样。

那时候，整个天下都在他的脚下臣服。

她轻声道：“好好睡吧，一觉醒来就好了。”

“除非我死，不然，我是不会让你先走的。”

笃笃。

“娘娘，太医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太监在门外小声禀报。

“让他们入偏殿等我。”

“诺。”

皇帝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

他揉了揉额头，头很重，身子也很重。

最重要的是，他的嘴巴很干，迫切需要一些东西。

“陛下，你醒了。”

皇后有了进来，她先是扶起皇帝，让他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接着，才端起放在桌上的茶水，一口一口的喂着皇帝。

“朕，咳咳…”皇帝清了清嗓子，问道：“朕睡了多久？”

“陛下，已是第二日酉时了。”

第二日酉时？！

权力生物的本能，让皇帝开口道：“今日朝会如何？？”

皇后应道：“臣妾让大臣们散去了，今日没有朝会。”

没有朝会…

皇帝盯着她的眼睛，见她没有异色，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

“陛下以为臣妾会垂帘听政？”皇后笑道：“后宫不得干政，臣妾从未逾矩。”

（酉时，下午5-7点，御书房是有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