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海面上的日子大多数都是和煦宁静的。阳光透过方格玻璃窗折射出彩色光晕。外面隐隐约约能听到海鸥振翅鸣叫和海浪拍打船帮的声音。

白天温度上升，被子早不知道被她踹哪个角落去了。林林翻了个身，眯起眼看向窗外。水洗后的天格外湛蓝，白云悠闲，看到便让人觉得心胸开敞。

她很熟悉，十二岁前她看过最多的景色就是这样。近海的某个村庄，赶海打渔，她童年时代就在那里度过。只不过后来父亲死于海难，母亲离家出走，爷爷带她搬到镇上开了个棋牌室，她就再没回去过。

睡饱无事，竟回忆起了往昔，都怪大床太舒服啦！又翻了好几个身，林林才舍得坐起。

日上三竿，打着哈欠懒洋洋踱下床，室内看了看，多弗早不在了。

伸个懒腰，打开门。

“哐啷啷——”没注意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

林林收回脚，蹲下了身。

托盘上放着洗漱用具，毛巾，衣服，还有一叠纸。

“都是干净的”

“衣服是乔拉的，船上只有她的衣服适合你”

“等下船再带你买”

没有署名，但这么贴心的人。整艘船就只有罗西南迪了吧。林林情不自禁抿起嘴角。

端起回盥洗室，忙了好一会儿，直到肚子都忍不住喊饿了，荆林林才神清气爽的从里面出来。

衣服是姜黄色系带长裙，裙身印了一簇簇浅浅的小花，裙摆张扬层叠。

乔拉的身高比她高，原本到膝下的裙子穿在她身上长及脚踝。走起路来总感觉不太自然，林林犹豫了好久才提起裙腰出了门。

从室内乍一出来日光眩目，不得不抬起腕子遮在额顶。

船坞处在上层甲板上，外面庭院里铺了一层绒绒绿草，圆石小道从走廊口通向楼梯，小道旁零星开了几朵淡紫色小花，装点绿意，煞是好看。

两张躺椅架在一旁围栏边，多弗朗明哥和柯拉松像是在说什么话。看见人出来，目光双双投了过去。

遮了会儿眼睛适应过来，林林放下手臂，心有所感一样转头看去。脸上笑意浮现，朝他们挥了挥手。

视线最后落在柯拉松身上，摸摸肚子，“厨房在哪啊？”

林林五官谈不上很精致，却是那种让人看着就觉得格外舒适欢喜容易亲近的。她身上有一种自由而惬意的磁场，嬉笑嗔怒，春日般可爱。

她的身量放在这个世界可以说是娇小了，阳光照耀下，姜黄色长裙绰约飘逸，长长遮下，便更衬的裸露在外的肌肤白皙晶莹了。

柯拉松面带惊艳，上上下下看了她好久才呆呆撑着扶手站起。

他们俩人的眼神太过奇怪，看的荆林林攥紧裙边，“是吧，我也不爱穿裙子。总有些不方便，不，不好看吗。”

柯拉松笑着站起来，摇了摇头，携在指尖的纸片上写了两个字：好看。

林林难得羞涩了一把，笑得腼腆：“哪有哪有。”

粉色大衣兜头盖下，“丑死了！”多弗朗明哥语气恶劣。

扯下衣服想一把摔给他的，多弗早插兜下了楼，留给她一个潇洒的背影。林林气急，偏偏想不到什么骂人的词汇，跺了跺脚才狠狠道：“太坏了！”

柯拉松摸了摸她翘起的头发，闻言失笑，纸条递给她：走吧。

林林接过纸条，“你不是能说……”

柯拉松连忙拍了拍她的肩，还没说出口的话瞬间消音。他又左右看了看，拉着她蹲下，手指靠近在嘴唇“嘘”了一声才郑重道：“林林姐，我在船上是不会说话的。”

林林眉尖紧簇，眼神疑惑。张了张嘴，用口型道：怎么回事？

柯拉松读懂，摸摸口袋，掏出了根烟点上。

“嗞嗞——”火焰顺着风直接烧着了他的外衣。慌忙去拍，火柴从指缝落下，成功的增加了火势。

最后林林一顿连踩带扑才顺利灭了火。虽然说不出话，但她眼睛吓的要瞪出来：他是故意的吗？

“咳…咳…”柯拉松拂掉衣上灰尘，握拳咳了两声，“意外意外。”

林林看他的样子明显不信，手要抖成什么样才能如此意外。

之前混乱中烟还被点上了，柯拉松抽了口盘腿坐在草地上，烟缓缓飘起，他面露惆怅。抬手打了个响指，所有自然的，非自然的声音都消失了。

林林摸着自己嗓子，发现又能讲话了，迟疑着往前一步，“罗西南迪……”

柯拉松抬头，用平静而深沉的语气道：“我是吃了寂静果实的寂静人，就像刚才一样，能阻隔一切声响。多弗包括他家族成员们都不知道我还能说话。”他扯了个嘲讽的笑：“我没把他们当成过同伴，和他们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林林看着他，也靠近坐了下来。手指抚摸着怀里粉色羽毛，“多弗呢？他还是你的兄长吗？”

嘴角的笑落下，绷成硬直的线。夹在指腹处的香烟静静燃烧，火红的烟星一闪一灭，烟灰凝结。柯拉松往地上抖了抖，再次开口时脸上多了份坚毅之色，“我是海兵，来这里的目的是以弟弟身份阻止哥哥多弗的失控。”

林林伸手覆住他的手背，握紧，“加上个我，好吧！”

“你……”他诧异看来，又垂眸吸了口烟，摇头拒绝：“太危险了，多弗他，比你想像中的还要暴虐。”

海风无声，但依旧可感，吹拂着大衣上的粉羽翻飞。林林视线凝固在上面，脑海里想了很多。

罗西是海军，多弗是海贼，还在数十年后混乱了德雷斯罗萨，引来罗路联盟讨伐。她不想放弃谁，更不愿看见兄弟俩刀刃相向。

缓慢而坚定的摇了摇头，眼底发红盯着自己微张的双手，一字一句道：“我不去评判海军与海贼的好坏，但你所做的我都相信是正义而善良的。罗西南迪，如果多弗真的罪大恶极的话我也要留在他身边消除罪恶。十二年前我未能答应你们母亲好好照顾你们，现在，我不会走的。”

静默，唯剩静默。

对峙中罗西南迪先站了起来，消音壁消失，万物声响再次回归。

面对林林疑问目光，点了点刚刚纸条上写的两个字：走了。

林林眨眼，反应过来，长叹一声，“好饿啊，我要吃肉！”

罗西南迪掐灭烟蒂，笑，继续从怀里抽出一张纸：我给你做鲜虾意面

想想他抽根烟都能烧着自己，炸个厨房小事一桩。林林头摇的同拨浪鼓一样，“不用了我可以。”

火烈鸟大船上面三层，船舱下还有两层。

明哥和柯拉松房间在顶层，中间是餐厅、储藏室和休闲室，再下面一层为家族成员的起居室。负一层和负二层是存放火药武器的地方和船只工厂。

柯拉松将她带到厨房门口，船上没有专门厨师，食物交由乔拉和拉奥—G负责，他们一般吃的就是些简单即食的东西。

巴法罗来找柯拉松，说是少主要叫他们这些大人们开会呢。

“做海贼都这么忙的吗？”林林腹诽，又想起什么连忙叫住。在巴法罗好奇的探视下把柯拉松脖子摁下，悄悄道：“昨晚你带我走的事多弗要问起就推我身上，我昨天就这么说的。”先把口供对好，省得那家伙疑心了怎么办。罗西南迪的身份在这里太危险了啊。

柯拉松点点头，离开了。

由于事先交待，两人也从baby—5嘴里听说过她，没多问打开食材库的门让她随便挑用。

乔拉大概三十出头，圆卷发，容长脸，细眼睛，鼻头尖锐，鼻梁上架副三角形眼镜。她脸上画着精致浓艳的妆容，靠着门板转动钥匙圈，“哗啦哗啦”声响不断。

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张开血红的唇笑道：“本小姐果然很有眼光，这套衣服穿你身上还行。就是胸不够大，屁股不够挺，穿不出我的风韵来。”说着，往林林那两处比了比，再看向自己，优雅的昂起头颅。

林林再次惊呆双目，跳着躲开，他们都这么“开放”的吗？

讪讪一笑，“自然比不上您的国色天香。”

乔拉不禁夸，捂嘴“喔吼吼”笑起来。

涂的鲜艳的手指敲敲她额头，“小姑娘真有眼光，本小姐自然是绝世美人。好了，要挑什么自己去吧。那边有两条鱼，你能处理就处理，不处理就扔掉吧。也不知道古拉迪乌斯钓上来干什么。”

厨房和休闲室只一扇玻璃移门相隔，她边说着边往那边去。

“诶，这衣服，是少主的？”瞥见林林带进来暂时放在流理台上的衣服。

“啊？”林林回头，“嗯，马上要那家伙来吃饭你帮我带给他吧。”

乔拉再次打量了她一番，表情不太好啧了声。

拉奥—G等不及打牌，瞧了他们一眼，“开始了啊！”

“死老头，你别背着我看我牌呀！”

拉奥—G忽然抬头，上半身往前探，屁股挺起，一手拿牌举在前面，一手握掌摆成“G”格式，“老朽绝不会作弊的！一切输赢都要堂堂正正！最强奥义——G!”

“噗——”一股幽绿的臭气从他后面喷散。

乔拉捂着鼻子爆炸：“死老头！敢在本小姐面前放屁！绝对活够了你！我要把你变成艺术品！”

接着休闲室里各色烟雾齐放，林林吓得赶忙逃进食材库。

鱼是两条鳕鱼，鳞片密集，鱼皮淤青色纹理轻易，很是肥美。她又选了些香菇，胡萝卜，青菜，熬了一锅鳕鱼粥。

粥做好了，休闲室混战才渐入尾声。林林抽空瞟了眼，花花绿绿惨不忍睹。

闻到食物的味道，两人具停下手。嗅着香味飘了进来。

“嗯～真香啊！这是什么？”每次出海他们能吃的就是些罐头冷食，或者是寡淡无味的面水。还是第一次在厨房闻到令人如此垂涎欲滴的味道呢。

林林一转身就对上两张陶醉的脸，差点没把手里热粥泼上去。

绕过他们把粥放上餐桌，“鳕鱼粥，锅里还有，你们自己舀吧。”

两人也没客气，你一碗我一碗很快分光。

吃饱喝足，林林收拾好碗筷。两人又围在厨房角落的小茶几旁打起了牌。她看了会儿，心痒痒手也痒痒。

等一局结束，迫不及待凑上去，双眼晶亮：“加个我吧！我们来斗地主？”

半个上午，从斗地主玩到跑得快再玩到炸金花，林林输过的次数不超过一只手。

赢得盆满锅满，神清气爽，衬的对面两人面沉如土。

“不来了不来了，什么鬼手气！输光了！”拉奥—G手里一把牌摔下，气的七窍生烟。

林林笑眯眯的问，“不来了吗？那我问出去透透气。”

两人点了点头，虽然生气，但他们也不是输不起那一点钱，何况这丫头牌技确实是好。好几次抽到烂牌也能打出花来。

看他们没意见，乐呵呵搂过纸币和硬币，身上没口袋就抓在手里，兴高采烈的出了门。

她数过了，这里大概有近三十万贝里。发了发了，她从没赢过这么多钱啊！

开门时正好撞见来吃午饭的多弗几人，林林连忙往身后藏。财不外露，爷爷教她的。特别是这种赌来的“不义之财”。

多弗眉一拧，眼一眯，抬腿挡住她去路。“什么东西？”

林林看看他，再看看他身后跟的托雷波尔，迪曼亚蒂还有赛尼奥尔，几个人气势非凡，一同走过来大有种黑.社.会.干.架的风范。

看就看，反正她赢得光彩。

“赢得？”他瞧到了沙发墙无精打采的两个人，自然猜到来龙去脉。

见他没有要的趋势，林林又笑了起来，红光满面，挑眉：“那是，我可是近海小赌神！”

说罢，见他把拦着的脚收回，赶快一蹦一跳逃了出去。

等跳上台阶，又回头喊：“多弗。”

多弗朗明哥已进去了，听到她唤，转身走出来，仰首看她，神情不耐烦。

林林扬扬钞票，“明哥小公主，等上岸了给你买糖吃哦。”

然后赶在多弗抓到她之前一溜身，跑的比兔儿还快。

多弗朗明哥挑起抹笑，哼了声，有她等着的。

托雷波尔滑溜滑溜蹭过来，“呗嘿嘿嘿，多弗，这是你昨天带回来的女人吗？是吗？是吗？身材一般嘛，不是你喜欢的风格。”

多弗朗明哥避开他往餐厅走，“靠的太近了，托雷波尔。”

托雷波尔继续缠上来，“我说，多近，是这么近，这么近，还是这么近？”不断的往他脸上靠。

眼看着鼻涕就要洛下来了，多弗朗明哥额头青筋跳动，“坐下！”

迪曼亚蒂也参与进来，不大的眼睛往他胯间扫视，“说不定是床.上.功夫优秀呢！受的了你吗，多弗？”

摸着下巴回想，突然惊起一声，“看刚刚样子她一点事都没有呢！多弗，你不会不行吧！”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不行！多弗你竟然不行了呢！为什么不行了呢！怎么不行呢！我说——我说——你是不是阳.痿了啊！”

“没有！”多弗朗明哥咬牙切齿，一拍桌子，“乔拉，午饭吃什么！”

乔拉端来加热过的披萨，长睫一眨，“小林林看上去很厉害呢，少主不会真的不行啊？”

多弗朗明哥手中钢叉捏成两段，“你说呢！”

托雷波尔又凑了上去。

奥赛尼尔将餐巾折成了长方形垫在大腿上，倒了杯红酒，看着他们一伙人耍宝。

***

又在海上航行了几日才见到岛屿。

北海港镇斯派达迈鲁兹——某处垃圾场，这里是唐吉诃德家族的大本营。

上岸后就不见了柯拉松，多弗在书房批阅各处产业递来的消息，连发展起来的两个牌友乔拉和拉奥—G都处理各自手下的事去了。

找了半天，baby—5和巴法罗不知跑哪去了，平时经常看见，现在哪哪找不着。叠着手上扑克，林林感觉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感慨还没完呢，终于见着人影了。前面嘻嘻哈哈摇摇晃晃走来竖高圆溜两人——迪曼亚蒂和托雷波尔。

林林咬着指甲看他们，越看越像，海贼届的没头脑和不高兴。

在他们路过时，一个忍不住笑了出来。

两双精光的视线射过来，托雷波尔最先发问：“多弗的女人？你在这干什么？嗯呢嗯呢，你笑什么？”

迪曼亚蒂把墨镜往下脱了脱，眼睛眯起，“莫非是在嘲笑我们？”

林林敛了笑，摇手，“没有，我哪敢呢。”

“你就是在嘲笑我们！”迪曼亚蒂逼近，小眼睛睁的更圆了。 m..coma

“我说，迪曼亚蒂，她竟敢嘲笑我们怎么办？怎么办才好呢？我要告诉多弗，让他来处理你，好不好，好不好？你恐怕不知道多弗处理女人的手段……”

两人一前一后把她夹在了中间，林林感受到了多弗平时无奈。

越挤越近，越挤越近，林林手伸上头顶大喊：“喂，喂，够了够了，打牌吗？我们一起打牌吧！”

“打牌？”两人想了想，倒很愉快的立即答应了。架起荆林林就往楼上走。

“别呀！我可以自己走！”林林双脚扑腾着，被带上了楼扔进长沙发。

两个人又一人挤一边，“开始吧，开始吧，我说，我说，我们玩什么呢？呗嘿嘿嘿！”

在中间瑟瑟发抖的荆林林：“你们坐开，斗地主吧。”

这两位大爷直到发完牌各自拿在手上才坐到了旁边，荆林林摸了一头的汗，真难伺候。

***

饥饿、瘦小、衣衫褴褛且充斥着仇恨的罗进来时，他们玩的还挺嗨。

两位大爷初次玩，但上手极快，默契也好。两人做农民时经常打的她捉襟见肘。

他推开门站到了桌前，小小少年还没有沙发高，一双眼却阴冷狠戾让人无法忽视过去：“我要加入你们！”

声音不高，像是许久未曾喝水后的虚弱沙哑。

林林最先注意到，脑海过了下立马认了出来，一把扔下牌掐着腰站起。

“小色鬼！”

抢了她的金币不说，还抛下她害的她被人贩子捉住，忘恩负义，冷心冷肺。

“我才不会带你玩呢！”

罗目光沉沉，看到是她有一些吃惊，而后又恢复了什么都不在意的冰冷样子，“刚才那个船长呢？”

迪曼亚蒂好好一手牌，见她扔了不玩了面色不爽，斜眼瞟了一下，“多弗可没功夫搭理你们这些新人。”

“那我也要加入你们。”他抬头，直视进迪曼亚蒂的眼。

“哎，我说，你这样子像得了病啊！呗嘿嘿嘿，是不是快要死了啊？”托雷波尔叉了块热狗塞嘴里，好奇道。

罗捏紧手指，“我得了铅铂病。”

一旁憋着气的林林听到这话仔细看了小少年好几眼，上次见到时只觉得他苍白的异常，这次再见，他脸上，脖子上长出了好几块白斑，面色也更差了。

托雷波尔吸了吸鼻涕虫，“铅铂病——那你快要死啦！什么时候呢？你什么时候死呢？”

被问及自己死期，罗平静的像一潭死水，“三年零两个月后。”

林林简直不敢相信，那副样子，那句话，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这么小就一点活下去的欲望都没有么？

她艰涩开口，“不，不会吧，你父母呢？去看病呀，三年还来得及的，说不定有救啊！这里是世界政府加盟国，医疗技术很先进。”

她想起了美人姐姐，原本只是小病却因为没及早就医生生拖去了性命。

他侧抬起头睨着她，终于露出了一个表情，笑，讽刺的笑。

“我死去的双亲是医生，我看过病历就知道了。”

“哈哈哈哈，你这小鬼还挺聪明的嘛。那你加入我们想做什么？”迪曼亚蒂可没什么同情心，翘着二郎腿往后仰去。

“我要在三年之内杀很多人……然后将破坏一切！！！”

他说这话时林林一点都没有怀疑或是觉得好笑，他是真真正正的恨，痛不欲生后从地狱里活下来恨。

林林背脊冒上一层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