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中似乎回想着十几年来所有的事情，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想，又好像塞进了很多片段，又像是空空如也，四野旷静得可怕。

待俞悦白转醒的时候，他看到了雁回峰空旧宫里自己房间的帐顶，还有那熟悉的木床。

他松了一口气，原来，一切全是一场梦……

“那人一身的天雷印，定是遭遇不凡，而且，他还有地虫卵的寄生……”悠悠地，俞悦白听到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熟悉又陌生。

“师尊，他醒了……”重清歌的声音传来。

俞悦白的心突然就提到了嗓子眼，有什么比以为一切都过去后的释然后，又发现被陷在更深的泥潭里，更让人恐惧的？

俞悦白僵硬着身子，一点一点地转头看了过去，他看到了那个白色的人影在训斥着重清歌：“如果不是为师发现，此人只是被地龙的卵寄生，怕你都会错杀好人了。”

“对不起，师尊，我错了……”重清歌的语气带着撒娇的意味，让俞悦白瞬间想到了曾经两人在竹林里，重清歌也是这样的语气与自己说话。

如果那时候知道，以后重清歌会对着另一个人也这么说话，他肯定会答应重清歌那红色的大氅当大婚的提议，哪怕，只是戏言。

“好了……”那个白衣人影轻轻挣开被重清歌抓住的衣摆，对他怪道：“以后要多注意观察，这地虫生在鬼界的边缘，只有去那里，才能找到与地虫伴生并相克的夜明苔……”

俞悦白听到这里，立刻睁大了眼睛，他呼吸几乎停滞了一瞬，他记得，在原书中，重清歌就是因为到鬼界的边缘采摘夜明苔才会在鬼脉上种下心魔，事情才会往不可逆转的方向发展。

“那师尊，我就去采夜明苔吧，毕竟我把人误伤了，总要把人医好。”重清歌笑得清澈：“师尊不是一直都教导我要负起责任吗？”

不用去！

这地虫卵的寄生，你们流嵩山的舒灵泉也可以医好的！

俞悦白脑子一片浆糊，为何在这个恢复设定的世界里，自己还是引发重清歌黑化的原因呢？

俞悦白不顾自己的伤口，吃力地爬了起来，剧痛从胸口传来，差点让俞悦白不能呼吸，此时他也顾不了这么多，只是一个劲地对重清歌摇头。

得阻止他，鬼脉一旦种上了心魔，事情无可逆转，之前的事情就一定再会发生。

重清歌看俞悦白爬起来有些吃惊，毕竟之前那一剑入体，一个凡人能不死已是奇迹，却没想到，现在却能自己爬起来。

重清歌有些困惑地向俞悦白走来：“这位先生，你想说什么？”

俞悦白愣了愣，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摇了摇手，一把拉过重清歌的手，在他的手心中写道：不要去。

重清歌吓了一跳，莫名与人这么近距离接触，而且这人拉过他手写字的样子，好像特别的不怕生似的娴熟，就好像做了几百次一样。

“你不会说话吗？”重清歌试探着问。

俞悦白抬头，有些躲避他的目光，匆匆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让我不要去？”重清歌皱起眉，看了看俞悦白，又看了看门边的那个白衣的月白上仙：“师尊说，只有夜明苔，才可以救你啊。”

俞悦白低下头，这要让他怎么说？自己怎么说才说得清？就算说得清，他们信不信？

空气中一片寂静，疑惑的气息在周围回荡着。

就在俞悦白觉得眉毛烧着火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清脆女声。

“月白师叔，清歌师兄在吗？”

林芝？

他记得以前林芝确实也常常来找重清歌玩的，这次幸好她的出现，打破了他此时的尴尬。

林芝得到月白上仙准许后跨入房门，一眼看到了床上的俞悦白，当场就愣住了。

“你……”林芝嘴巴张了张，又转头看看门边的月白上仙，震惊地说不出话。

“林芝，这人，你认识？”重清歌也好奇道。

“那个……”林芝有些懵，看了看俞悦白，咬了咬嘴唇对重清歌说：“这是……我的朋友，额，是我叔……皇叔……”

俞悦白也愣了，他一开始还不明白为什么林芝会这么说，后来突然就想明白了，这个林芝，应该认识自己，也就是说，她与皇钟铃的联系，让她还保存着皇钟铃在的时候的设定的记忆。

“既然是你的亲眷，那你们好好聊聊，他被清歌不小心误伤，你也替清歌道个歉，好好照顾他。”月白上仙发话，说着拉过重清歌：“快去找夜明苔吧。”

俞悦白想要拉住重清歌，但重清歌还是牵着月白上仙的手，跟着他一起出了门。

俞悦白看着自己无济于事的努力伸出去抓他的手，有些发怔。

月白上仙与重清歌离开后，林芝站在俞悦白的旁边，一脸的惊讶不解：“我原以为，一切都是一场梦，却没想到，你却是真的，你是月白上仙，那个人又是谁？”

俞悦白苦笑了一下，她应该问，那人是月白上仙，自己是谁这样的话吧。

俞悦白在她的手上划了划：你还记得？

林芝点了点头：“那时候，我虽然被墨离操控着，但是我看得到听得到，你们做的事，说的话，我全都知道，自从那次救春霞师尊不成，我就被墨离困在了天虞山。”说着林芝露出不解的神色：“当时我还诧异，为什么月白上仙也在天虞山，而且还……”

随着林芝上下打量自己的目光，俞悦白把身子缩了缩，那个样子的自己，想必也是被林芝看了去吧。

林芝可能是觉得自己的言语有些激到对方，尴尬地话峰一转：“那个……师叔，这到底为何……”

俞悦白摇摇头，此事也真是一言难尽。

半晌，林芝突然睁大了眼睛，一幅了然的震惊样子：“难道，难道那个月白上仙，是人假扮的？这里都是幻术？”

俞悦白叹了一口气。

此时林芝在他的床边踱来踱去，焦急道：“既然有人假扮月白上仙？那我掌门师祖……？我师尊会不会……”说到这里，林芝才像反应过来似的回神：“难道他们都不是真的？”

俞悦白很想颓废的翻白眼，当时他记得没有把林芝写得智商这么低吧。

“不对，就只是你。”林芝想了一圈，终于看向俞悦白：“只有你，师叔，与这里格格不入。”

俞悦白也不想与她多废话，只能挣扎着起身，在她的手心中写道：以后再说，先救重清歌。

“清歌？”林芝有些不明所以。

鬼界，俞悦白一笔一画地写道。

那边花海还是静静在立在一大片的水中央，俞悦白坐在浮云鹤上，云雾缥缈间，想起了那次重清歌与自己划清师徒界限，他转身时的决然，却是带着几乎要崩溃的心情。

那样的时刻，如今回想起来，就像隔着很远看着别人的故事。

或许，真的就是别人的故事吧。

一阵凉风吹进了俞悦白的嗓子，激得他嗓子一痒，他咳不出，几乎逼出了眼泪。

不知道飞了多久，远远地，看到了一座屹立在水边的山峰，雨后空山，这种边缘的山界总有稀有珍贵的药草，而地虫则是这同界特有的药物，这种东西半是动物半是植物，遇水而发，若被动物吃下，则会迅速寄生在宿主体内，泡以盐水而越发长大。

但若宿主一直不以盐水滋养，虽然能够延缓地虫的发育，但也会让宿主忍受常人难以忍受的全身奇痒。

就如现在的俞悦白一样。

他中的剑伤已经奇痒无比，长空剑毕竟是自己以前的佩剑，认主的同时自动避开了他致命的要害，但是却对地虫的寄生束手无策。

俞悦白的前胸已经被自己抓出了数条伤痕，俞悦白紧了紧衣服，不想让一旁的林芝看出自己的不适。

浮云鹤在山界盘旋了一圈，却没有看到重清歌的人，俞悦白正觉得诧异，却在绿叶碧草中看到了透出的一丝光芒，色如黃金，若萤火相聚。

那是一处洞穴中。

那是？

夜明苔？

俞悦白大喜，同时又疑惑着，可为什么他看到了夜明苔，却没有看到重清歌？

正想让浮云鹤伏低一些，却似乎听到了洞穴内传来的些许声音。

在异兽吗？

浮云鹤悄悄降下，俞悦白与林芝轻轻走近那个洞穴时，林芝发出了一声低呼。

俞悦白望去，在洞穴里，重清歌正与一名女子拥在一起。

那个女子一身红衣，妆容妩媚，粉面朱唇，正是寐妖，思思。

而此时重清歌也看到了洞穴外的两人，惊地迅速放开了手，对着洞穴外结结巴巴：“林芝，你怎么来了……”

林芝此时看了看思思又看了看重清歌，一时呆住说不出话。

看到此处，重清歌急忙解释：“那个……不是你想的那样，林芝……不要和师尊说……”

俞悦白看着眼前的一切，深吸了一口气，这宿命，重清歌最终还是会与思思大婚吗？

“原来是你。”寐妖思思看着洞穴外，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俞悦白：“你来了，月……不，俞先生……”

俞悦白如五雷轰顶般，登时立在了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