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霖是从睡梦中惊醒的。

在梦里，他虽然喝了很多酒，但还不至于醉得不省人事。客户刚说了同意签约，他就迫不及待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叶云深。

陆承霖拿出手机，奇怪的一幕发生了——手机里没有叶云深的号码！

陆承霖把通讯录翻了几遍，最后迫不得已用上搜索功能，结果手机像坏了一样，不管按什么都没有反应，更别说搜索叶云深的名字。

陆承霖急得满头是汗，直到种种反常的现象让他意识到这其实是一个梦。

醒来的过程并不顺利，即便知道这是一个梦，陆承霖的四肢还是像被施了魔咒一样动弹不得，他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动了动手指，接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醒来后，陆承霖的第一反应是找手机。

和仍然叫人心有余悸的恶梦不同，陆承霖轻而易举地从最近通话中找到叶云深的名字。像是在茫茫沙漠中找到了一片绿洲，陆承霖稍稍松了一口气。

“今天没有和你一起去公司，你没迟到吧？”陆承霖用调侃的语气说道。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原本躺在床上的陆承霖吓得坐起来，小心翼翼地问，“生气了？开个玩笑。”

“没有。”叶云深的声音淡淡的，像是夜幕中的一抹月光，弄得人心里痒痒的。

陆承霖忽然有了主意，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装模作样道：“怎么办，葡萄园的王老板还是不同意签约。”

“哦。”

和陆承霖想象的不同，叶云深的反应极为冷淡。他不只没有惋惜着急，甚至连一句安慰也没有，也不知道是早有预料，还是根本不怎么关心。

陆承霖瞬间没了玩闹的心思，声音也低了下去，“骗你的，已经签合同了。”

“嗯。”叶云深依旧反应冷淡。

陆承霖终于确定，叶云深就是不关心。

可是他想不明白，既然他并不关心这个项目，为什么还要执着于修改方案，甚至比他这个老板更加上心？

陆承霖当然不会知道，叶云深早已从曹姐那里得到了消息。当陆承霖说王老板不同意签约时，拆穿他的话就在嘴边，只不过给他留了面子，没有说出来。现在，他到底是从陆承霖那里听到已经签约的消息，嗯，在曹姐之后。

叶云深在“我已经知道了”和“恭喜”之间犹豫了一秒，选择了后者。

“恭喜。”

隔着电话，陆承霖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藏在“恭喜”两个字里的笑意，哪怕那只是叶云深出于礼貌而弯了弯唇角。

陆承霖的心情总算平复了一些。

他起身下床，一边给自己倒水，一边期期艾艾道：“有什么好恭喜的，气都要气死了。”

“是吗？”曹姐只说陆承霖签约了，具体是怎么签约的并没有说，难道这中间有什么隐情？

陆承霖喝了太多酒，整个人晕晕乎乎的，然而叶云深的一个“是吗”让他立刻来了精神。

原来他也不是什么都不关心。

陆承霖水也不喝了，他转身倚在吧台上向叶云深抱怨，“别提了，我辛辛苦苦做出来的方案，被他说得一无是处，非说什么我没办法保证计算机建立的模型和实际情况一模一样，怎么解释都不听。”

“然后呢？”叶云深问。

陆承霖得意地勾起唇角，有意卖关子，“你等我喝口水。”清水从火辣辣的喉咙滑过，带来阵阵沁人心脾的清凉。

杯子落下，发出一声脆响，陆承霖慢条斯理道：“还能怎么办，我只能拿出最后一招。我把报价单拿出来拍在桌子上，那老头一看报价单，你猜怎么着？”

“……”叶云深从来不是任人摆布的人，他故意没有接话。

果然，不用他说什么，陆承霖自己说了下去，“他当即给我跪下了，抱着我的腿哭着喊着要和我签合同。”

“……”

“还好有你。”陆承霖顿了顿，又补充了两个字，“真的。”

这句话是实话，如果不是叶云深，他或许早就放弃了。

“呵……”叶云深很给面子地笑了一下。他知道陆承霖肯定有夸张的成分，不过他还是欣然接受了陆承霖的赞美，“那就好。”

挂掉电话，陆承霖又给曹姐打了电话，让她给全公司准备一顿丰盛的下午茶以示庆祝。“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和葡萄园签约了。”

“我们早就知道啦。”

“什么？你怎么知道的？”陆承霖这才知道，昨天晚上他在客户那里喝得不省人事，和他同去的同事早把这件事说出去了。陆承霖赶忙问，“叶总监也知道了？”

“当然，我刚一听说就和叶总监说了，怎么？您没和叶总监说吗？”

陆承霖暗暗咬牙，难怪叶云深没什么反应，原来他已经知道了。虽然这件事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但陆承霖还是感到些许失落，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别人抢了一样。

他小声骂了一句，“多嘴。”

曹姐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反正千错万错，道歉总不会有错。她嘻嘻一笑，说：“骚凹瑞。”

“算了。”陆承霖说，“你好好准备下午茶吧。”

曹姐不负所望，立即联系了一家风头正劲的网红酒店，订了奶油水果塔、红加仑泡芙、巧克力榛果慕斯，全是曹姐爱吃的。

下午茶送来了，曹姐腾出几张桌子，让工作人员按照计划摆了好看的造型。曹姐越看越满意，陆承霖也很满意，特别是在看到账单后。

“你真行啊。”陆承霖说。

“那当然。”曹姐不无骄傲地说，“我专门找VIP代下单，打了八折呢，我厉害吧？”

陆承霖刚想说你不会以为我在夸你吧，余光一瞥看到从办公室出来的叶云深也像其他人一样被琳琅满目的下午茶吸引。他在那些堪比艺术品的甜品前停下脚步，仔细欣赏着，神情专注而美好。

陆承霖立即改口，“以后都给我按这个标准上。”

曹姐比了一个手势，“没问题。”

等大家拍完照，陆承霖向大家宣布顺利签约的消息，“这次能顺利拿下这个项目，主要归功于叶总监。”

“哇……”大家一起看向叶云深，还有人带头鼓掌。

靳沐阳由衷赞叹：“叶总监真厉害，这件事耗了这么长时间都没结果，叶总监一出手，直接搞定了。”

“是啊是啊。”曹姐附和道，“叶总监也真是的，非要等到现在，你要是早出手不是早签了。”

“……”

就算曹姐再无知，也能在几十号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中察觉到异样。

是的，她又说错话了，天知道，她真的只是想恭维两句，没想到会弄巧成拙。

叶云深神色如常，他淡淡一笑，看向陆承霖，“这就要问陆总，谁知道他怎么不早给我布置任务。”

陆承霖也是一笑，“你们不懂了吧？这种事情急不来，就像写论文，不管你写得多好，想要一次过肯定是不可能的，不然怎么能显示出导师的水平？所以啊，在前面几次提交方案时一定要有所保留，既能给了对方一个提意见的空间，也给自己留了余地。”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曹姐长出一口气，随即向陆承霖竖起大拇指，“陆总高瞻远瞩，佩服佩服！”

陆承霖又说了几件工作上的事，然后让大家选甜品。叶云深随便拿了一个，陆承霖制止道：“这个不对。”

叶云深拿了一个奶油水果塔，酥脆的塔底搭配草莓、蓝莓和青提，造型可爱，香气四溢。叶云深看了看手上的水果塔，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陆承霖说：“你这个没有樱桃。”

他把自己那一份水果塔上的樱桃拿下来，稳稳地放在叶云深的水果塔上，然后仔细端详片刻，满意地说：“这才对。”

陆承霖迅速把水果塔吃完，对叶云深说：“你来一下，我有事和你说。”

陆承霖回到办公室，等叶云深把门关上，他立刻用手按着额头，惨叫一声。

“啊，昨天喝太多了，我的头好晕。”陆承霖一边说着一边往后倒，还好他在倒之前偷偷朝后看了一眼，当他发现叶云深向旁边挪了一步时，他赶忙稳住身子站好，这才没有摔在地上。

“你在干什么？”陆承霖见叶云深在挪了一步的同时拿出手机。

“打120。”叶云深说，“这么长时间了还头晕，你肯定是喝了假酒。”

“……”陆承霖无语。他把手挡在叶云深的手机上，无奈道：“好了，我骗你的。”陆承霖绝望地想，他大概这辈子都没办法获得叶云深的垂怜。

陆承霖在办公桌后坐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夹，“公司要新招一些程序员，这是曹姐送来的简历，你看一下，给点意见。”

叶云深忽然想起陆铭恩说过的话，也许他派来的人就在这份文件夹里。

陆承霖把文件夹放在叶云深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叶云深却连碰都没有碰，“我就不看了，技术方面我也不太懂。”

陆承霖也没有勉强，事实上，他已经改变了主意，不打算招人了。

“其实这次的事让我想了很多，就目前来讲，智能化设备的成本还是太高了，推广起来比较困难。我们可以自己设计传感器和通信模块，软件部分也可以外包出去，盈利模式也有必要做出一些调整，把卖硬件设备改成收服务费……”

叶云深很认真地听着，突然间，陆承霖停了下来。

叶云深不明所以，他抬头一看，正好对上陆承霖探寻的目光。

“甜吗？”陆承霖问。

“什么？”

陆承霖又问了一遍，“甜吗？”

叶云深终于意识到，他说的是刚刚被自己吃掉的那颗樱桃。陆承霖的语气并没有什么特别，叶云深却像偷吃了糖果又被家长撞破的小孩子，心中一片慌乱。

他无法避开陆承霖的注视，只能低下头不去看他，“还行。”

陆承霖无声地弯了弯唇角，“我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