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雪唇边有血溢出让她原本雪白的衣襟大片大片的染红, 这样下去，她这一身白衣就要变成红衣。

她本人却像是毫无自觉一般，只是怔怔的垂着目。

她也听不到外界的喧嚣, 一切的吵闹指责哭叫都被阻隔于外。

她只听到了笑声, 多多的笑声, 这些声音掺杂在一起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说她是个笑。

她刚刚看到了什么，一直以来她做什么？

无数个日夜，她在想着叶寒星也在想着江涟漪，她们不仅是她非常重要的人，也是她命运重要的转折点。

她想着她们的时候, 又会徒然生出一种无力和恨意, 怪自己的无能为力，怪自己终究救不她们。

有时她也清楚, 她对她们的想念更是对这个门派, 对那个曾经战火连天但贯彻她所有幸福时光的时代。

千载的岁月, 她丢失了太多, 到了最后只能守着这个空壳门派过活。

她把自己困住, 不想前进也不想后退。

她就是想再留住一点属于过去的温情, 她就是想不失去重要的人而已啊。

怎么就错成今天这般田地？

辜负的是她一直想要找寻回来的, 拼力保护的却是最为虚假的。

上天不仅跟她开个巨大的玩笑, 还让她也变成一个笑。

直到刚刚她都在做什么, 她站在叶寒星对面，她拼命保护着那个冒牌货, 她甚至在自己无力在应对战局时还担叶寒星会伤害这个冒牌货。

许长老的呼唤似乎将慕清雪从自己的思绪中唤了回来, 她抬头看着老者忧心又疲倦的目光不禁生出三分怆然。

只是一开口就又咳了满衣襟的血，肺欲裂中她恨不得就此死去。

许长老叹息，尝试去触碰慕清雪, 见披在她身上的那件灰『色』纱衣没有任何攻击意图，陆星晚也没有阻拦的意思，下稍缓给慕清雪输送些灵力。

“您冷静一点儿，事情已经展到今天这个局面，糟又能糟到哪儿去？”

慕清雪充耳不闻，向来清冷的眼眸带着一股几乎绝望的愤恨盯着江芜，“你怎么敢这么骗我们？”

她艰难的抬起手，不顾灰『色』轻纱对她的压制，顶着山岳压在肩头般沉重的压力将灵刃对准江芜的脖颈。

江芜这个时候修为还在，微微侧了下头避过灵刃的攻击，不过那锋利的灵刃还是在她的脖颈处划下一道伤口，嫣红的血冲进身上冰冷的冷汗里还带来了几分温度。

她把语言之刃转向慕清雪，“慕掌门，其实陆星晚出现的时候，我就一直在做一个假设。假设我败了暴『露』在你们所有人面前，你联想刚才生的事情会是个什么感觉？”

她轻轻摇头，“说实我都不太忍想下去，可世事残忍啊偏偏我就败。”

慕清雪体内窜动的灵力狂暴的冲撞着，她又是一口血呕出，明知道眼前这个没有肝的冒牌货是临死之际故意激怒她，折磨她，可她还是无法避免的顺着她的想了下去。

她在她们所有人眼中都是个笑吧，尤其是这个冒牌货在她们看不到的地方从未掩饰过自己的不屑。

假设今天没有人来揭穿这场骗局，那么是否这漫长的一生她们都是她眼里的笑。

这是否是迟来的报应？是吧，从她把陆星晚当成江涟漪的替身寄托那几份感情。

从她自以为是的揣摩陆星晚的，认为深情的人付出越多就越离不开她们，所以就肆意的践踏。

又或者是当年收江涟漪为徒时，觉得她有几分叶寒星的影子，也许那个时候苦果就已经埋下。

何况……慕清雪胸腔里的剧痛折磨的她几乎直不起身体，她还是硬撑着望眼不远处的陆星晚。

陆星晚没了进门前的那身冰寒，也没了与她对战时若有似无的失望，如今只有冷酷的嘲弄与讥讽。

何况，这也是她想让她们听到的。

江芜扫了眼慕清雪，无从前伪装出的半分尊重，只是用一种恶意揣摩的语气说，“慕掌门，你现在在想什么？是不是很后悔对陆姑娘的所所为，是不是觉得对不起真正的江涟漪。”

她摇摇头，“可我怎么觉得你对她们的愧疚也不是很有诚意。与其说你是觉得有愧于她们，倒不如说是因为你在她们身上寄托自以为是的深情。”

“我啊，早就觉得你这个人残忍，其实你对谁都是自以为是的深情。假设陆姑娘不是叶寒星，假设我是真正的江涟漪，今日局面又会大大不同吧。”

“你有什么资格……咳咳……评说我们之间的事？”慕清雪撑起身体坐起来，目光冰冷的像是要用千万利剑把江芜穿透。

“你做都做，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江芜摆摆手，她看起来虚弱的仿佛也随时会死去的模样，可是自从彻底被揭穿后她的态度始终从容。

“说我有哪里说的不对吗？你刚刚认出陆姑娘是叶寒星就完全放弃抵抗，那我不如做一个假设。假设陆姑娘是叶寒星，我也是真正的江涟漪，她今日来也确实是为杀真正的江涟漪，你觉得这又是怎样一番结果？”

阿萝听得云里雾里的，苏静云面『色』越惨白。

林落月忍不住叹了口气，低声说，“她看的可真明白。”

陆星晚平静笑笑，“她若不是个聪明人，我们又何至于栽这么大的跟头。”

慕清雪脸上神『色』变幻不，却是连最后一丝血『色』都褪去，与她衣襟上沾的血相应更是形成鲜明对比，“你……”

“那个时候局面就变成你为了叶寒星舍弃真正的江涟漪，当然我知道你不想承认，但你确实就是这么做的。”

江芜不紧不慢的分析，她的言辞也像把刀一样『插』进每个人的口，“就在刚刚你还坚信我是江涟漪的时候，你还是对着陆姑娘放下剑。与其说你放弃我，不如说你放弃江涟漪，你放弃你所有的弟子，你放弃你的门派。所以我说你这个人以自我为中，一点都没冤枉你啊！”

她目光如炬，“慕掌门，你枉为人师。”

慕清雪，你枉为人师。

这何其耳熟，在这个瞬间与云开古国那日她与陆星晚争吵时的声音完全重合在了一起。

那一日她无言辩驳，只能用恼怒遮掩中的难堪，今日她更是无法辩驳，因为连一个局外人都这样评判她。

她突然发觉好像已经不能去看任何一个人，在场诸人除了设身局外的林落月每一个她都对不起。

慕清雪头脑轰鸣肺如刀绞，呼吸间都带着浓重血腥气，最终所有的思绪归于一线，杀眼前这个冒牌货然后自绝。

强大的灵气带着孤注一致的绝杀如海浪般向江芜的方向涌去，只是还未触及到江芜的裙角就被业火红莲灼烧殆尽。

强劲灵力相撞迸发出的飓风掀翻周遭一切器物摆设，刺耳的碎裂声中慕清雪的躯体到精神都在崩溃边缘，她无望的抬起头，『露』出苍白到极致的面庞，“寒星……我知道你恨我，但这是你我之间的事，你难道就要这个冒牌货这么评说下去？”

陆星晚裙摆在飓风中如她的人一样毫无波动，她淡淡看着慕清雪，“我不觉得她有哪里说的不对，她说的这些你就承受不，一会儿我要告诉你的你恐怕会更觉难堪。”

慕清雪心口钝痛，她的眼神里生出更为浓重的不安。

生死之间走一遭江芜面上也没什么变化，她知道在主角眼里她已经是个死人，现在不过是在发挥最后的余热开开嘲讽。

但是既然活都活不，还能在最后痛快一把，她又有什么不敢说的。

“以前看原着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这朵高岭之花很有『毛』病。”

“整天伤春悲秋正事不做一件，千年前的事不提，只说如今。十一年前没出事门派是你师姐云蝉和江涟漪撑着，你也就武力值高点能充当个门面。

出事以后是陆姑娘帮你照顾门派上下，不然你那两个蠢货徒弟能活到现在吗？到现在还是许长老和我帮你处那些破事，不然你们早就喝西北风去。”

苏静云紧抿着唇，从前被她刻意掩藏压制的那些寒意重新漫上来。

那些她刻意不去想，不去埋怨的过往如阴魂一般缠绕过来。

昏『迷』的那十年，黑暗的识海里，她听到的声音最多的来自陆星晚和阿萝，其次是照顾她的墨竹。

至于师尊寥寥无几。

她本不该怪她的，她只是有那么一点点心寒。

可最寒的人应是……她抬起头凝视着陆星晚，竟觉得她醒来时看到她那温柔的笑颜，仿佛是前世的事。

阿萝亦是第一次跟上题，她默然垂下头。

她是年岁小，但是很多事没有人比她体会得更清楚，如果没有陆星晚的，或许她也会被其他长老或者同门托给可靠的人照顾，大概是不会被留在门派内的。

一个失魂失了的人，又怎么可能照顾得孩子。

大师姐的处境大抵也会是相同的。

她们是因为陆星晚才能过得那么好，处处被人温柔以待，处处体贴。

可是她们给陆星晚的回报是什么？

阿萝里被巨大的懊悔攥住，五脏剧痛，四肢发冷。

为什么这些她现在才意识到，她恨自己现在才意识到。

她再抬头看向陆星晚那冰冷无瑕的侧颜时，中悲哀的同时突然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星晚姐姐没了，她的姐姐已经没了。她被她们杀死了。

一个已经被她们杀死的人，怎么可能原谅她们？